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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蘊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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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祖駐村筆記|歷史感,就是我族故事的時間軸

張蘊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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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埔石刻位於東莒西南端,一處近海的崖口上。明萬曆四十五年五月十五日,表揚福建總兵沈有容在東沙擒獲69名倭寇,綏靖閩海。望著石刻,我不禁有點困惑:「這個明代擊敗倭寇的事件,與我何干?」
石刻所在的崖口。

台灣好行在東莒島的第一站是大埔石刻(起點猛澳港不算的話),常聽說東莒歷史400年,如果不討論考古發掘的遠古時期,大概就是從大埔石刻開始計算。

大埔石刻位於東莒西南端,一處近海的崖口上。明萬曆四十五年五月十五日,表揚福建總兵沈有容在東沙(東莒舊稱。東沙和東沙群島不是同一個地方)擒獲69名倭寇,綏靖閩海。

為保護石刻,1966年由中華民國陸軍蓋了一座涼亭,後來又重修,現在叫做懷古亭,將石刻圍在亭中,用玻璃罩起來。

大埔石刻。

望著石刻,我不禁有點困惑:「這個明代擊敗倭寇的事件,與我何干?」

沈有容是安徽人,和我沒關係。當時明國定義的倭寇以台灣為基地、擾亂閩海,這就和我有一咪咪關係了。為了處理倭寇問題開始的長年海禁,影響了全球貿易與文化流動,陶瓷器的外銷生產國轉移至大越與暹羅,而明亡後大批遺民下南洋,其中便有我的家族故事。

為什麼倭寇要擾亂閩海?因為福州港是明國的貿易集散地之一,利之所趨,不只日本海盜,世界各強勢海權都想要佔有一席之地。海禁實施後貿易地下化,種種歷史因由持續滾動,累積到最後,爆發鴉片戰爭,開放五口通商,福州港再度光明正大躍上世界舞台。

鴉片戰爭,五口通商,割讓香港。五口是廣州、福州、廈門、寧波、上海,我的父系家族自廣州一帶湧向越南;我的母系家族自上海移徙香港。

通常面對這段家族史,我只能理解到廣州、上海這兩「口」,而華人移徙越南這一段,我「有感」的時間段,大概最遠只能上溯到明末,因為在越南和馬來西亞的華人會館,可以看到明遺民的生活痕跡,這是與我族重疊的部分。

而福州,於我就太遠了。

從東莒島遠眺福州市,只是海平面上微微起伏的淡影。

若我拼湊我族的離散脈絡(或族群意識)有所謂的「方法論」,是否可以用這個方法去認識福州的離散系譜?這個系譜已經有很多人著手整理了吧?他們是如何從中感受到「此為我族」的呢?

我仰仗的是味蕾的記憶、母語的音律、香港影視劇的折射,交叉比對文獻與父母、祖輩的口述,才慢慢理解到「我是誰」。福州系統的離散子弟,依憑的是哪些線索呢?

他們是否也會有身為少數的寂寞與緘默?

在這座閩東/福州文化極為強勢的小島上,聽著垃圾車響起閩南語的播報音,我不禁再次感到困惑:「怎麼不是閩東語/馬祖話呢?」

好像也不需要扯到閩南閩東,沒必要非得選一個。我東邊的隔壁房住著印尼女孩,西邊的隔壁房住著泰國男孩,在一座只有一百多人的小島上,那段播報音,只不過說明了垃圾車是從台灣運來的,舶來品發出不屬於本地語言的聲音,再正常不過。

就像我的家族,有很多同輩都不懂中文。我之所以懂中文,只是因為我身處的環境主要使用這個語言,如此而已。

不知道沈有容帶軍與倭寇廝殺的時候,口中喊的指令是什麼語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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