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rcury Valentine
從來都沒有在情人節當日有過特別安排,為了迎合某個occasion硬造作出的儀式感一直都讓我生理反感。沒有辦過生日會,也沒有因為升學畢業等原因小開筵席,結婚宴請聽到更是皺眉擺手,腳底抹油能跑多遠跑多遠。我向來無法理解,自己的幸福快樂為什麼要別人,甚至很多的別人,來見證祝福,難道有個儀式我的幸福就能更長盛久安。長大些就明白了,所謂的「儀式」純是經濟考量,是個收錢斂財的由頭。不用算賬都知道我註定要為自己的生理反感承受金錢上的失落,幸在性格寡淡並不能呼朋喚友;最破費的是媽媽,她為朋友孩子生日結婚包的每個紅包都如重石沉入大海。
這個二月十四號從大早就陽光明媚,啟程在即,決定像烏龜一樣慢慢收檢打包,根本不曾在意是否節日。無恙無異到暮色深沉,風又灌了進來,我似乎感到若有若無的低燒,便拿出古早水銀溫度計夾在腋下。確實是低燒,順手看了眼生理期預測app,也就毫不感意外順理成章了。知水銀溫度計要妥善保存,可百密也難免一疏,應該沒有任何一個家庭可以永遠只用同一隻溫度計吧。我們的溫度計在情人節當天被不小心摔碎,水銀散落,雖知面前晶瑩的小珠劇毒,卻一時間手足無措。抱著iPad搜尋急救方案,沒想看到脊背都涼颼颼,水銀常溫就會蒸發,吸入身體,會造成不可逆的腎損傷。一根小小的溫度計的汞蒸發掉足以使「一間15平米大,3米高的房間空氣汞濃度達到22.2mg/m³」,而規定的最大容許濃度僅僅是0.01mg/m³。中文搜完找英文甚至當地語言的指引,表面看是生怕只接收到片面的信息,實則心存僥倖,急切希望看到哪個權威說,溫度計的微量汞不會造成任何傷害。終究,希望是落空了的,看越多越恨不能立時棄屋而逃。
如果了然區區溫度計中的水銀能有如此大殺傷力,它還會是曾幾何時家家的必備麼。我們聽話,用紙搓起小珠裝進垃圾袋封好,跪著找啊找,爭取不放過任何漏網之魚。明處易守,暗處難防,誰都不知道會不會有小珠在玩捉迷藏。眼看夜色漸漸深沉,全部打開門窗後無法不瑟瑟發抖;家是待不下了,保險起見,至少要在無人狀況下通風24小時。所以,在情人節即將過去的時候,我們決定逃去酒店,被意外的現實推著觸到「儀式感」。
簡單裝了行囊,去酒店前還有一袋混有水銀珠的垃圾要處理。生活垃圾的分類桶如今已非常普遍,但我卻從來沒見過有害垃圾的收集箱。網路上說可以去藥店回收,不確實,惟有一試。將近午夜,背著雙肩包拎著一袋垃圾,我們追著星光去過情人節。24小時藥店好在家不遠就有,遭遇緊急狀況的人並不少,排了短隊才底氣十分不足地講出需求:你們可以回收這袋裝有水銀的垃圾麼?很利落的拒絕,「我們無法回收有害垃圾,你只能去醫院。」星夜兼程找有夜間門診的醫院,不近不遠,走路20分鐘。漆黑的夜晚,即便是拎著垃圾也不尷尬,只求醫院能是它的驛站。夜間門診藏在大院深處,裡面歡聲笑語,在我推門進去的瞬間作鳥獸散,年輕的值班醫生掛上口罩轉過來。同樣的解釋,簡短的答復,「外面那個紅色的垃圾桶,看到了麼,扔那裡就行。」將信將疑道謝出門,桶是敞口的,看去全是正常生活垃圾,遂我又折返。「不好意思,那個桶裡全是生活垃圾啊,可這袋裡可是裝著水銀的。」我舉高那袋垃圾強調。不耐煩的解釋,「紅色袋子就代表是有害垃圾回收桶,況且一隻溫度計量的水銀扔生活垃圾也根本沒問題。」在年輕值班醫生眼裡,高舉垃圾執拗啰嗦的我怕不是太滑稽。「你就扔在那個紅色的桶裡。」沒有抗辯的餘地,再次道謝出門,讓水銀垃圾袋落入紅色桶中,同香煙盒飲料瓶共處一廳。突然間,拋棄汞濃度超標的家反倒像是小題大做的過激舉措了,好不可笑。
打碎水銀溫度計有如此聳人聽聞的危害,可有多少人在水銀玻璃碎滿地時是知道如何去應對的呢。在前所未有的全知全能時代,愚昧無知才更好當道靡然成風。
意外的,過了一個過於有儀式感的mercury Valentine。僅此一次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