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Insult 的前世今生
一天,黎巴嫩居民東尼Tony 澆花時,因陽台水管外露,澆花的水像小水流般真倒在巴勒斯坦藉的建築工領班葉瑟Yasser身上。Yasser登門造訪,欲告知Tony 他家的喉管未合規格。Tony 沒有把說話聽進並把大門狠狠關上。
於是 Yasser 就不經業主Tony同意,將水管修好並把小喉駁入牆身的去水喉,澆花水就不會再傾盤直瀉而下,把途人和街道弄濕。 整個維修工程也沒有要求Tony 付款。Tony不但不領情,還當着Yasser 面前把新駁的喉管敲壞,看著Tony那囂張的態度,Yasser 罵了一句「Fucking Prick」。Tony認出Yasser 的巴勒斯坦阿拉伯語口音,因為這句話,Tony堅決要Yasser道歉。
受到Tony 不斷投訴帶來的壓力。Yasser由工地老闆陪同登門致歉,火爆的Tony 就對Yasser說了一番氣話。最狠的一句,Tony 說「真該讓夏隆將你們屠殺殆盡」。
Tony 説的夏隆就是2014年過世的艾里爾夏隆 (Ariʼēl Sharōn),他是以色列前總理,他多次成為以色列與巴勒斯坦衝突的爭議核心,夏隆在以巴戰爭中屠殺眾多巴勒斯坦人,被巴勒斯坦人視為惡魔。巴勒斯坦藉的Yasser一聽,怒不可遏,士可殺不可辱,即時揍斷了Tony兩根肋骨。
兩人就因為此事而對薄公堂,雖然是一件小事,但由於兩人的本來國籍敏感,Tony是黎巴嫩藉基督徒,Yasser是居於黎巴嫩的巴勒斯坦藉難民,這小衝突就型成社會上兩大勢力的角力之爭。Tony請來Wajdi大律師幫忙辯護,而女律師Nadine也自動請纓幫Yasser辯護。
這兩名出色的律師原來是父女,為了個人政治理念互相槓上,一件破壞水喉事件, 觸發到社會兩派的神經,也牽出了兩代之爭,政治上的分岐。 法庭內壓力越升越高,法庭外的黎巴嫩基督徒和巴勒斯坦穆斯林也開始暴動,情況越演越烈,過程中雙方的個人從前生活及過失都被傳媒翻出及妖魔化。Tony甚至被冠上「以色列的同情者」、「錫安主義的廢物」等封號。
Tony 和Yasser因一條水管產生口角和肢體暴力,進而引發一場黎、巴、以的民族大戰,是雙方也始料不及。法庭逐步揭開每人的故事,故事背後有內戰的傷痕,民族恩怨情仇,各自都有憤怒的原因。
黎巴嫩的前世故事
黎巴嫩本屬於土耳其鄂圖曼帝國(Ottoman Empire) 的領土,土耳其戰敗後,黎巴嫩由法國接管,二次大戰爆發之後,法國迅速淪陷,一九四三年黎巴嫩宣布獨立。黎巴嫩的人口主要由基督徒與穆斯林組成,一九四三年的協議規定,總統由基督徒擔任,總理則是穆斯林,二戰之後黎巴嫩經濟迅速發展,因為其銀行業蓬勃,所以有「東方瑞士」之美譽,由於旅遊業亦十分發達,故此亦稱為「東方巴黎」。
黎巴嫩在基督徒總統掌權的時候,宗教的多元化被受尊重,社會經濟不差,不少黎巴嫩人也於小康之家。Tony也不例外,小時候他居住在達穆爾Damour,那是個風光明媚的瀕海小鎮。
由宗教共存到屠殺基督徒
黎巴嫩人並不屬於阿拉伯族裔,但在文化和語言上則是阿拉伯,一九四八年黎巴嫩參加了圍剿以色列戰爭,阿拉伯聯盟戰敗之後,黎巴嫩收容了大約十萬巴勒斯坦人。第二次巴勒斯坦難民潮則出現在一九六七年六日戰爭之後,第三次是一九七零年約旦驅逐巴勒斯坦人。黎巴嫩本土的穆斯林出生率比基督徒高,再加上三次難民潮,黎巴嫩的人口結構逐漸向伊斯蘭傾斜。
巴勒斯坦人進入了黎巴嫩之後,並沒有遵守向黎巴嫩政府承諾的協議,竟然演變成「國中有國」。巴勒斯坦人與黎巴嫩反基督徒的伊斯蘭民兵、信奉社會主義的左派結成聯盟,有日巴勒斯坦人與伊斯蘭民兵在貝魯特設立路障截查車輛,發現車上乘客是基督徒便格殺勿論,即使沒有開車上街的基督徒,亦被綁架和謀殺,被肢解的屍體散落在路旁。一九七五年三月幾名身份不明的槍手在一所教堂進行大屠殺,最後基督徒與穆斯林爆發全面內戰,
黎巴嫩內戰期間的1976年1月,黎巴嫩基督教民兵組織受夠了,以眼還眼殺害了巴勒斯坦人(和庫德人、敘利亞人)。1月21日,巴勒斯坦民兵團和黎巴嫩左翼團體即向基督徒展開報復行動,襲擊了達穆爾鎮。Tony 的一家正是在這場屠殺中喪命,只有父親帶著6歲的他夜晚摸黑沿著鐵軌逃出成功。一夜間,由中產小康成為自己國家的難民。
內戰直至1990年才結束,因民族內戰而由中產變成難民的Tony 一直氣憤巴勒斯坦人侵佔了自己本來美麗的國家,為了政權主導,巴勒斯坦人隨意殺害信奉基督教平民,控方律師在連場辯論下揭露了東尼的身世,他正是巴勒斯坦人存在的直接受害者。
而Tony 的故事也正代表黎巴嫩原住居民的氣憤,巴勒斯坦人走難到黎巴嫩,得到避護成為難民,其後反客為主,屠殺黎巴嫩基督徒。
巴勒斯坦人騎劫了對自己伸出援手的民族,一位曾經飽受戰火和恐怖主義摧殘的黎巴嫩基督徒女作家Brigitte Gabriel, 在其書中 「Because They Hate」中就指出在三次難民潮中,黎巴嫩人伸開雙手接納巴勒斯坦人,他們卻把這東方巴黎變成人間地獄。
但國際間許多國家就往往聲援與照護巴勒斯坦人,連自己的黎巴嫩政府亦不例外。因為支持巴勒斯坦,就是反對以色列在美國支持下侵佔土地,當然也有支持穆斯林弟兄的意涵。
Tony 一早已預料到Yasser生為巴勒斯坦人暨居黎巴嫩難民,會受到國際間的關注和同情,因為任何時候都會偏坦巴勒斯坦人,可是自己和家人的傷痛卻無處可訴、無人憐憫,他是個被隱蔽的受害者、被遺忘的難民,叫他與黎巴嫩人情何以堪。
在水喉的事件上,Tony面對Yasser時失去原有理性。他的潛意識中,就是要控訴基督徒被屠殺的事件,要控訴巴勒斯坦人,甚至要控訴黎巴嫩政府,他們應該還給達穆爾居民一個公道,他們欠黎巴嫩原居民一個道歉。
為何Yasser憤怒地向Tony揮拳
Tony 一句「真該讓夏隆把你們屠殺殆盡」令Yasser 即時怒不可遏向Tony揮拳還撃。此說話在法庭和媒體上被複述時,也引起軒然大波。 Tony 口中的屠殺殆盡就是指1982年的貝魯特難民營大屠殺。
1982年9月14日下午4點10分,黎巴嫩首都貝魯特,一次重要的會議正在總部大樓內舉行。突然,「轟」地一聲巨響,一顆預先放置的200公斤重的炸彈爆炸了。頓時,會議室內煙霧瀰漫,血肉橫飛,會議的主持人倒在血泊之中, 年輕的黎巴嫩當選總統貝希爾·傑馬耶勒也當場被炸死。
這一事件給予了以色列的最佳藉口來作為進攻貝魯特。以色列人一直尋找機會屠殺居住在貝魯特難民營中的巴勒斯坦人。黎巴嫩總統之死正是實現這一血腥計劃的良機。另一方面黎巴嫩長槍黨(亦即電影The Insult 影射的黎巴嫩基督黨)為了根除轉入黎巴嫩境內的巴勒斯坦解放組織,就允許以色列國防部長夏隆越過內閣禁令攻入西貝魯特,屠殺了巴勒斯坦和黎巴嫩什葉派上千人,史稱「1982貝魯特大屠殺」。
9月15日凌晨2點,以色列軍隊迅速開進西貝魯特,將位於貝魯特西南部的夏蒂拉和薩布拉兩個巴勒斯坦難民營團團包圍。此時,成千上萬的巴勒斯坦平民正在酣睡,這些手無寸鐵的難民沒有料到,一場慘血腥屠殺正悄悄地向他們撲來。
以色列的飛機也在頭上盤旋,施放了多個照明彈,以照亮屠殺現場。槍聲代替了炮聲,這表明巴勒斯坦的無辜平民正在一個個被殺戮。一批巴勒斯坦人湧向位於兩個難民營之間的加沙醫院尋求避難所。許多厲聲尖叫的巴勒斯坦婦女跑出難民營,為他們的孩子和丈夫呼救,但以色列士兵不予理睬。
屠殺持續了一夜。兩個難民營成了大屠場,成千的男女老幼的屍體橫七豎八,有的倒在街上,有的被殺在家裡。一些男人被捆綁著,拴在一起押在卡車上拖走,有的青年被割去了生殖器,有的喉管被割斷,有的奶頭被割掉,還有人頭顱被砍掉,有的婦女緊緊地抓住自己的嬰兒死去。
幾天以後,當國際紅十字會人員清理屠殺現場時,人們看到一個接一個的屍體從瓦礫堆中抬出,遇害者呈現出的突然面臨死亡的極度痛苦的面容,令人驚悸,令人髮指。
一群群巴勒斯坦人圍著一堆堆的屍體放聲痛哭,人群中不時傳出悽厲的叫聲,人們對親人的慘遭殺害,痛苦萬狀。一些倖存者後來回憶說:「16日那一夜這裡簡直是一座地獄,天空始終沒有黑下來,槍聲始終沒有停過,人們一直在尖叫。」
當Tony 提起夏隆,就是暗示那屠殺,即時觸及住在貝魯特難民營的Yesser。在征戰中成長的Tony和Yasser,他們都是戰爭的受害者,經歷過戰亂所受的傷痛難以抹滅,內心醞釀出仇恨,也在不自覺或衝動中成為對方的敵人和加害者。
Tony 和Yasser的案件引發阿拉伯民族間的巨大效應,連總統都無法坐視不管。總統勸他們放下歧見,Tony仍堅守他的主張。此片的中文譯名是「你只欠我一個道歉」但在國仇家恨,家破人亡的歷史傷痕下,你殺了我全家,一句道歉代表什麼?而這句道歉又應由誰說起?
美國記者Thomas L. Friedman是暢銷書「The World is Flat」的作者,他說黎巴嫩政治像萬花筒,誰進來誰搞不清楚狀況,誰是誰非,實在千絲萬縷。
那個發動「1982貝魯特大屠殺」的夏隆令巴勒斯坦, 黎巴嫩人民聯想到痛苦、血腥、屠殺與犯罪 。但是國際間的主要領導人多讚揚這位貝魯特屠夫在加薩(Gaza)的策略。在夏隆逝世時,前美國總統小布殊說:「我的朋友,他的勇氣值得讚賞!」前美國總統奧巴馬也讚揚夏隆是「為以色列奉獻一生的領袖。」英國首相卡梅隆讚賞他為「對以色列有重要影響性的人物之一,做出勇敢又具爭議性的決定。」聯合國秘書長潘基文表示:「世人將銘記他的政治勇氣和決心」,並呼籲以色列繼承夏隆的務實精神,努力實現以巴和平共存。
世事就是如此諷刺,世界視屠夫為英雄因為加薩(Gaza)的利益,那麼對大屠殺後的巴勒斯坦生環者情可以堪?戰爭受害者的黎巴嫩人又如何?是Yasser 欠對方一句道歉,還是Tony ? 抑或世界欠缺了Yasser 和Tony 一個公義?
是敵還是我?
Tony的大律師在法庭上繼續攻擊Yasser 為人,痛斥Yasser給建設公司花掉巨資,是個不知感恩的人,Yasser的大律師則反駁那是因為德國的機具優於中國,花錢用好的機械是為了確保安全與建設品質的良心作為。此時,Tony的心揪了一下,他修理汽車時也摒棄便宜的中國貨而愛用優良的德國貨,原來Yasser跟他在工作上都有同樣的堅持。
法庭審理進行得如火如荼,就算總統出馬也調解不果,出了總統府,兩人分道揚鑣,此時Tony從後視鏡看到Yasser的汽車發動不了,他返回幫Yasser修好汽車。兩人在法庭上互相敵對,缷下民族包袱,大家其實都是同一類人,一個普通的人,彼此也有相同之處。
法庭最後判決Yasser 無罪,Tony之前釋出的善意讓Yasser決定親自面對Tony來解決此紛爭。Yasser對Tony說「黎巴嫩基督徒受的苦難相對於巴勒斯坦人所受的苦是微不足道」Tony即時被激怒,揍了Yasser一拳,然後Yasser給Tony 一個道歉。
Tony 也漸漸釋懷,Yasser雖住在貝魯特難民營,但他老婆是黎巴嫩人,他早已融入黎巴嫩的生活。戰後Tony開了一間汽車維修廠, Yasser也學有所長,在黎巴嫩工作建設市區新貌,如總統所說,大家雖然不同國籍,卻已經成為同一個國家的人民。
那國仇家恨,世代的跨族恩怨情仇如何
基督徒黨部發言人曾就此案在電視上感性發言,他強調「理解Tony心中的苦(達穆爾的屠殺事件),但是人不能活在過去任其宰割,唯有和解,才能走向未來」。這番話直直刺向Tony的心,卻也帶給他一些省思。
每籃生果總有些壞蘋果和好蘋果,巴勒斯坦人有暴力份子,黎巴嫩人亦有。 巴勒斯坦人被以色列人驅離成為無國的難民,Tony 自己至少還有國家,不必流離失所。
經歷此事,Tony終於有勇氣回到暌違四十年的故鄉。達穆爾依然那麼優雅美麗,早產的女兒也慢慢恢復健康,她就代表著新一代的黎巴嫩人。
世界很複雜,「公義」沒有標準一致的答案,大部分的「公義」都是在乎誰是當權者,不同的當權者有不同的利益立場,於是所謂的「公義」都是一場包裝,在乎你用什麼角度來看。
在包裝下的「公義」背後,有無數被遺忘的受害者(如電影中的Tony 和Yasser ) 當自身的「公義」不被彰顯,仇恨是可以理解的,但種種因素令「公義」不能成立時,唯有把歷史,仇恨,交給宇宙萬法。
萬般帶不走,唯有業隨身。
1)此影片是由一位尊敬兼亦師亦友的教授介紹我看的,絕對是一部好戲。
2)此片榮獲奧斯卡最佳外語片提名、戲中飾演Yasser 的男主角榮獲 – 2017威尼斯影展最佳男主角。
3) 此片的背景十分複雜,看畢後自己也花了相當的時間和功夫去了解。
4) 戰爭的受害者,永遠都是平民百姓,願眾生平安,世界和平,天地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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