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大俠,受我一拜

楊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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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楊索

金大俠走了!可謂轟動武林,驚動萬教,不僅兩岸三國,可說有華人之處四方八海皆為此翻騰。金庸辭世,是真正的大事件,是一個時代的結束,人間此後再無金庸,我等只能於大師留下的15部經典中習藝了。

懷想大師,我總會重蹀童少時期讀武俠的記憶。幼年住永和竹林路深巷底,小二時,每日要走40分鐘的路去頂溪國小讀書。往返途中,總經過鎮上的永和戲院。因為父親補服兵役,母親忙碌擺攤,沒人照管我,放學時,我去戲院探險,幽暗通道有兩家相連的租書店,於我像發現了一座天堂,那裡擠滿了人,多半是初高中生與成人。我這個小不點站著看劉興欽、葉宏甲的連環圖畫。

原本,我對書架上那些破舊36開本,每每有七、八冊的書毫無興趣,但是看大人們讀得忘我入迷,小四的我,終於也跟著讀武俠,並漸漸讀出趣味。但,因為白看店家的,每看兩三章節,店老闆就把書奪走、趕人,我厚臉皮又跑去隔壁接綴前回。如此夙夜不懈,白日練功、終夜夢囈,國小畢業時,我懵懵懂懂,對武林大意似也知一二。

我不記得,那兩家租書店是何時消失的,是否就是因為抵擋不了看白書的小地痞而倒店,這就無從考了。讀國中時,我遇上此生最痛苦的撞牆期,也因此長期逃學,在一個荒漠般的小鎮,無處可去,只有躲到鎮上的王氏圖書館,以及菸霧瀰漫的租書店讀武俠,這時我已知道金庸了,不過我還不曉,老師斥為毒草言情小說的作者瓊瑤,竟然是金庸的表妹。

如此回望,當年的我也接近宅腐雙修的小龍女,不管聯考現實的刀山劍林,只躲在避世療傷的洞穴,兼做不食人間煙火的綺夢。

武俠小說讀多了,也能分辨作者手筆高下。我讀過還珠樓主、平江不肖生、王度廬的小說。少幼時所讀司馬嵐《英雄傳》、歐陽生《至尊刀》、司馬翎《劍客書生》《小白龍》等,後來從葉洪生的研究書中,才知全是金庸作品的盜版。1979年,甫獲蔣經國接見的金庸,其作品在台灣解禁,他授權遠景出版社出版全部作品,但第一部《射鵰英雄傳》,因為卷首引用毛澤東〈沁園春〉詞句,書名改為《大漠英雄傳》。金庸封筆後,培植古龍接棒,但我讀來始終不對味。

武俠中的金庸,有譬喻為小說中的曹雪芹,這或許是過譽。但金庸小說是少見耐嚼的,從幼至今,我也反覆看過、買過幾回。金庸胸有格局、詩賦,筆中有壯闊歷史、江山。他筆下的人在江湖,淋漓盡致展演俠氣,以俠義精神論高下。這一切早早灌入我小小腦袋,中毒一生無解方。金大俠今歸道山,自是不必小女子相送。

(本文刊於11/4日台灣蘋果日報名采版 楊索專欄《反回憶錄》)

楊索個人簡介:文字工作者,讀為至樂,寫次之。
中國時報調查採訪記者
時報周刊副總主筆
遠見雜誌副總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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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索Sol Yang 台灣作家,寫創作與評論,曾為調查採訪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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