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第六章
从龙宫回到住处,东南北穿着外衣直接趴在了床上,迷迷糊糊中听到走廊里有人穿着拖鞋走到门口,停了一会儿又走开,不一会儿又回来了,贴在门上。东南北眯着眼睛透过门下的缝隙看到一个影子,提高声音问了一声“谁?”古丽的声音传来,他起身开了门。
“你没事吧?怎么灯都不开?”古丽站在门口问,脚边放着一个大袋子。
东南北没回答,开了灯转身进了洗手间,再出来时古丽已经把袋子里所有东西都掏出来了放在床头柜上,两提易拉罐啤酒和牛肉干、豆腐干、鸡爪等各种小吃,她站在床边背着手看着东南北说:“你看起来像个逃犯。”
“找我什么事儿?”东南北问。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古丽说着从背后伸出手来,拿着一条薄薄的长条纸盒递到东南北面前,“送你的,感谢你上次救我,还帮我垫付医药费。”
“多大件事。”东南北接过来说,“登喜路,名牌!但是我们的领带都是公司统一配置的,不能戴其他颜色的。”
“你早晚用得着的。”古丽说,“我确实有事找你,你明天空吗?”
“不空。”东南北说。
“后天呢?”古丽说。
“不空。”东南北说。
古丽沉着脸色顿了一下说:“啥意思?不欢迎我?”说完转身往外走。
东南北急忙跟过去抓住了她的手臂说:“对不起,心情不好。”
古丽转过身端详着东南北的脸说:“怎么了?”
东南北放下古丽手臂说:“亲戚的事儿。”说完转身开了罐啤酒坐在床上喝了一口说:“你找我干啥?”
“是这样,帅哥,我想开家居用品店,就是卖那些锅碗瓢盆、瓶瓶罐罐的。本来想趁周末请你帮我看看合适铺面,谁知你没空。”古丽靠在门边抱着肩膀说。
“可以空。”东南北说。
“真的?那说好了啊!”古丽露出虎牙笑着说,拿起一罐啤酒打开后和东南北碰了下喝了一口,坐在他旁边。
“你的脚好了?”东南北看着古丽的脚问。
“嗯,没事了,你看,只有一点点疤痕,我的皮肤恢复很快。”古丽甩掉人字拖说,伸出白皙的脚在东南北眼下晃动着,五只脚趾自如地伸张着,皮肤下血管清晰可见。
“你的脚很好看。”东南北说。
“我哪都好看!”古丽说,两只脚并在一起张着脚趾。
“你这些天在忙什么?好久不见了。”东南北说
“忙着收拾窝啊!忙着看店铺啊!”古丽说,“我来找过你好多回,你都不在。”
“我大多数时间都在图书馆。”东南北说。
“你那么喜欢看书?”古丽说。
“去图书馆不一定看书,也可以看人和想事儿。”东南北说。
第二天看完了店铺,古丽和东南北坐在一家凉茶铺要了两份龟苓膏,上来后古丽抱着碗没动,急切地问:“感觉怎么样?”
“你想做个什么样的家居店?品牌店还是零售店?面向什么群体?主要卖什么东西,单品价格?”东南北问了一连串问题,“还有,你准备投资多少?预计几年收回成本?”
“停!”古丽伸出手掌立在东南北面前说,“一个一个来。”
“好吧,先说你怎么有这个想法的?作案动机。”东南北说完把龟苓膏调和好糖浆几大口吃掉。
“我以前在酒店工作,看到酒店里到处用到的东西都非常精致,包括床品、卫浴用品、拖鞋、浴袍什么的,哪怕是鞋拔子、洗衣袋都是特别设计的,造型、材料、颜色都很讲究,更不用说餐厅里那些餐具、酒具和调料罐什么的了,我就想以后我要是有家一定要买些这样的东西放家里。”古丽说着环顾下四周,把手里的碗往东南北面前推了一下说:“你看这个碗多丑,再配上这么黑乎乎的龟苓膏,一点都没有食欲。”说完又把碗捧起来仔细端详。
“我没特别关注这方面。”东南北说,“你有进货管道吗?”
“广州、东莞都有,也可以托人从香港、台湾带,我都打听好了。”古丽歪着头说。
“家居类的商店商品种类繁杂,铺货可得不少钱,还有店铺租金和装修,前期投入很大,钱够吗?”东南北说。
“这你放心,我也准备好了。”古丽说。
“好。那我就说说我的感觉。”东南北说,“先说你这样的店铺目标客户群应该是女性吧?有稳定住房和稳定、水平还很高的收入或者家里有钱,不一定是打工的。要对生活质量有追求,有一定审美水平,还能做得了主。排除村长原配老婆大致有三类人,企业女高级白领、企业高管家属、大款的二奶到五奶。其中二奶的钱最好赚,因为她们的钱来得容易,花起来也爽快,不赚白不赚。所以你这店铺基本应该开设在成熟名品街里、写字楼群里、高档社区附近。”
东南北顿了下,看看古丽入神的表情继续说下去:“我们刚才看的这个商场所在区域是深圳最早的居住区,因为靠近深圳中路,临街的那些写字楼里开满了电子类小公司,所以很多房子被那些小公司租来改成集体宿舍。虽然看着人流很大,但是除了小公司上班族就是外地过来批发的商户,购买家居用品意愿不强,购买力不足。而且那个商场的门面不大,旁边都是士多店、快餐店、发廊、汽车快修场、药店、打字复印,都是为了满足最基本的生活和办公需要。所以……真不大适合开设你的家居店。”
古丽的脸色一下子暗下来,眉头紧蹙。
“换个思路。”东南北说:“你如果非常急于将你的想法付诸实现,开在这里也可以,你就要最便宜的一个铺面,签最短的租约,花最少的钱装修。但是你的货要一点点地备齐,把整个开店流程完整走一遍,当成演戏排练。然后时刻留心,发现有好铺面随时搬走,或者拿这儿当仓库或者分店。不要期待第一次就成功,多数情况下是失败的,严格控制成本,输了也不伤筋骨。”
“你说得很有道理,我要好好琢磨下。”古丽开口说。
两个人在附近转到了晚上,各吃了份烧腊饭一起搭上了中巴车,在离他们公寓楼最近的路边下了车。刚拐进路口,路边停着的一辆“奔驰”牌汽车打开了远光灯照着他们,东南北骂了一句,古丽瞄了两眼,走了几步后停下说:“哥,我去买点东西,Bye-Bye。”
东南北还没走到楼道口,就听到“砰”的一声厚重车门关闭声音,随后一个台湾口音男人声音隐隐传来:“Lily,拜托听我讲完!”
东南北回到房间没多久就听到“咚咚”的敲门声,他坐在床边没动也没应声,敲门声逐渐急促起来。
“开门!东南北!我知道你在里面!”古丽一边砸门一边大声说。
东南北还是没动,过了一会儿,古丽靠着门慢慢滑下去,神情黯然地坐在地上。东南北打开了门,古丽站起来走进房间直接趴在床上,过了一会儿爬起来洗漱了一下,脱掉外衣外裤,松开了头发,掀起被子钻了进去。东南北一直站在门边看着,发现古丽半天也不动,就简单洗漱了一下,关了灯脱了外衣躺在了床上。
“我不是二奶。”古丽突然说,东南北闭着眼睛没回应。
“我不是二奶。”古丽一字一句地说,“我不想你误解我。”
黑暗中古丽慢慢讲起了她的故事。
古丽的妈妈是上海知青,爸爸是当地苗族人,银匠。古丽妈妈眼看着一起下乡的女知青遭受当地干部凌辱,为了保护自己就和古丽爸爸结了婚。落实政策后古丽爸爸不愿去上海,古丽妈妈只能勉强留下,后来在省城找了份工作。古丽户口落到上海后和外婆住了一段时间后又回到了贵州,后来上了旅游学校,读酒店管理专业。
深圳港湾酒店筹建时去贵州招聘,古丽想去,爸爸不同意,认为那是伺候人的活,妈妈支持,认为无论如何要先走出去。后来古丽自己偷偷去面试,本来她只想做个服务生,但是因为形象好,会说上海话,还懂苗语,最终被聘做前台,爸爸终于同意了。
老董是搞海运的台湾人,常年在港湾酒店包房,和前台的人很熟悉,经常会给她们带些小礼物。后来礼物越来越重,而且只是送给古丽一个人,她就开始拒绝。老董数次邀请古丽外出吃饭,古丽推辞不过就偶尔答应一次。古丽住在集体宿舍,大家都没什么秘密,室友经常调侃老董想包她,她都不以为然,她从没想过和老董还有什么进一步关系。
一起吃饭的时候老董和她聊台湾的事情,古丽很喜欢听,觉得很长见识。老董问起古丽工作和家里情况,她都如实说了。老董也和她说起自己家庭情况,有三个孩子,老婆是日本人,感情很淡,长期分居。
不久之后古丽升任了大堂副理,后来知道是老董和酒店总经理熟悉,又送了礼给老总,托老总提拔她一下。古丽非常感激,第一次发大堂副理的工资时古丽请老董吃饭,那次吃饭时老董说很喜欢她,想和她在一起,是正式结婚。古丽拒绝了,但是心里有点感动。
古丽工作很卖力,但是酒店里慢慢传出了闲话,说她是老董包的二奶,工作上也经常受到大堂经理排挤。有一次因为行李员被客户投诉古丽没处理好,被大堂经理抓到把柄就在大堂狠狠地奚落了她一番,正好被老董撞到。晚上老董又约她出去,当晚发生了关系,是她情愿的,后来陆续发生了几次。她也没逼老董结婚,她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不想那么急着结婚,那年她刚满二十岁。
暑假的时候老董一家人到深圳旅游,住在酒店里。过了一段时间人力资源部的人找她谈话让她辞职,要不就开除她,原因是酒店收到市政府“台办”的一个公函,说酒店客人家属投诉酒店员工勾引台商。古丽想肯定是老董的太太知道了,也没怪她,内心还感谢她没闹,没让她丢人,就选择了辞职。辞职后无处可去就把行李存在宿舍里,回了贵州,和家人说回来休假。
没想到老董找上了家门,刚好爸爸妈妈和姐姐都去上班了。老董和她道歉,求她回深圳,为她租套房,帮她找工作,等他离婚了就和她结婚,古丽坚决地拒绝了。老董走后古丽发现老董留下了个提包,里面是二十万现金。古丽想不能在家呆太久,不然爸爸妈妈知道了肯定很操心,就又回到了深圳。
“我不认为这笔钱是我卖身换来的钱,我也很喜欢他,但他毕竟给我带来了伤害,让我失去了工作、败坏了我的名声,我想这是对我的补偿。”古丽说,“但是我没想到他还是没有放弃,我取东西时只是和室友随口说了句我在哪儿租的房子,他竟然能找上门来。不过你不用担心,他不是坏人。”
“你在我这里留宿是为了做给他看,让他死心?”东南北说。
“我和他说了你是我男朋友,不过你放心我不会纠缠你。”古丽说,“你让我有种很安心的感觉,你是我在深圳唯一的异性朋友,和我以前遇到的男生都不大一样,你像书中的人。”
“我有个梦想,做生意赚一笔钱,在上海买套房,让我妈妈回上海养老,她没有一天不想回上海的。”古丽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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