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派約會和沒說再見的告別
我喜歡老派約會。
第一次和Federico,那位五星運動的前議員(但當時他還不是議員)見面時,他說我看著也不像是中國人,是俄羅斯遠東地區的人嗎?
我回答,我是台灣人。
隨即他興奮(或者也沒有)的說他曾經去台灣出差,當時他還是個軟體工程師。我知道他對政治——環保、勞工和移民問題——有著奇妙的執著但也沒想到他最後真的會從政。如果能預知他有朝一日會成為政治人物,也不會喜歡他了。
那年他二十七歲,我二十二歲。
我們通信了一段時間,信件往返巴黎和杜林,有時過了幾個禮拜,以為信件寄丟或是對方變心了,也許再也收不到對方的回信,畢竟從來沒有說好這是一個約定,但就是堅持不打開whatsapp或skype以輕意的方式聯絡。
那種老派又保持距離感的方式很適合我,如果我們感到厭煩就不可能再動筆回信,也不用花心思猜測對方的心意。
雖然小時候父母會在聖誕襪裡塞禮物,但我們的信仰是不過聖誕節的。那年底跟著他回到北義大利的杜林過了一次節,吃了一堆豬肉製成的聖誕大餐,還有義大利奶奶做的甜死人蛋糕,和他們家人到滑雪場滑雪,好像那樣的過節方式是一直在我成長過程中,完全沒感覺到任何的特殊性。
他們家人和我說著義大利口音的法文,我幾乎都聽不懂。結果就是老人們說著法語,Federico翻譯成英文,我再說法語或英語,他再翻譯成義大利文,即便是如此,他們一家還是很喜歡我,吃飯時也總是聊個不停。
甚至奶奶還推出了當時只有十二歲的害羞表弟和我練習英文。(也很像台灣人會做的事)
分手後,他媽媽說我在歐洲有問題或假設我要嫁到歐洲,隨時把他們當成是娘家,被欺負了就回來找她。我知道她心裡想著是冷漠的巴黎男孩會讓我受傷,她說巴黎飛米蘭只要一個半小時,一點也不遠,我們不要永遠都不見面。
曾經有在很難過的時候想過要找她,可是後來Federico把父母的房子買了下來,變成是他孝順讓父母住在裡面,他後來有了新女友,也不好意思再去拜訪。
而我之後幾年一直在台北,我們從來沒有告別但這輩子不會再見了。
曾經有人和我談了一夜的《沉思錄》和《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聽起來很做作,但就是這樣。
隔天是他要離開台灣的日子,但事前完全沒有和我說明,只說想和我約著吃晚餐,拿了他買的書送給我。在我家附近的法藍瓷餐廳聽了爵士樂的表演,開了一瓶紅酒,出來後從九點散步到隔天五點⋯⋯對方陪我走回民生社區的老家,然後他再徒步走回南港中研院的宿舍。
那天下午他就搭飛機飛往北海道,他是波隆那人在北海道大學做研究。半年後,他問農曆新年能不能去日本拜訪他,我找了一間離他家八公里遠的旅館,在雪中走了好幾回(因為我不是很愛搭地鐵),幾乎每天一起吃晚餐還認識了他許多日本朋友。
最後他陪我到機場,我走到出境門時他突然叫了我的名字,我轉身揮手就離開了⋯⋯或許那一刻我們彼此有感覺,但也從來沒有正式告別。
他回義大利後也偶爾禮貌性約我敘舊,不過我們都沒有熱情了。
和義大利人的約會甚至沒有吻過,想不出更老派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