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instein’s Dreams 爱因斯坦的梦 之 25 June 1905

1905年6月25日

礼拜天下午，人们漫步阿勒街，穿着礼拜天的礼服，饱腹美食，在潺潺河水边柔声攀谈。商店关门了。女人们沿市场大街而下，停下来读读广告，停下来看看橱窗，安静地走着。客栈老板洗刷着台阶，坐下来读报纸，靠着砂石墙壁，闭上眼睛。街道睡着了。街道睡着了，空中飘来小提琴的乐声。

书本堆满桌的房间中央，一个年轻男子起身拉小提琴。他爱小提琴，奏出柔美的旋律。他拉着琴，看向下方的街道，看到紧紧依偎的一对儿，以他深褐色的眼眸看着他们，然后移开目光。他静静站着，音乐是唯一动作，充满房间。他安静地站着，惦念楼下房间的娇妻稚子。

他演奏的时候，另一个男人，一模一样的，站在房间中央拉小提琴。那个男人看着楼下的街道，注意到紧紧依偎的一对儿，看开去，想着妻儿。他拉琴时，第三个男人站着拉小提琴。如此这般，第四个、第五个，无数个年轻男人站在房间中央拉小提琴。这是一个有无数旋律与念头的世界。这个钟头，当年轻男人们拉着小提琴，不只是一个，而是许许多多个小时。时间好像两面镜子之间的光，来回反射，生出无数影像，旋律，念头。这是一个有无数拷贝的世界。

思考的时候，第一个男子感受到其他人，感受到他们的音乐与想法。他觉得自己被重复千遍，觉得这间有书的房间被复制千遍。他觉得自个儿的念头被重复。他应该离开妻子吗？理工大学图书馆里她望着桌子这边他的那一刻怎么说？她浓密的褐色头发怎么说？她可曾温柔待他？除却拉小提琴的这个钟头，只有孤独？

他感受到其他人，感受到自己被重复千遍，感受到房间被重复千遍，感受念头被重复千遍。哪一件复制品是他自己，他的真实个性，未来的他？他应该离开妻子吗？理工大学图书馆那一刻怎么说？她可曾体贴他？除了拉小提琴这个小时之外的孤独呢？他的念头在自己的每个副本之间来回反射千遍，每一次反射都变得更微弱。他应该离开妻子吗？她可曾体贴他？什么孤独？每次反射他的想法都变得更模糊，直至想不起问题是什么，因何起问。什么孤独？他看着窗外空荡荡的街道继续拉琴。他的音乐飘满房间，当这个小时或者说无数个小时过去，他记得的只有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