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種顔色的網絡

今年清明節是中國國家哀悼日，國家的哀悼日與民間追思節日清明節同一天，在歷史上恐怕也會是難得一見的。“新冠肺炎”在中國已造成3000多人死亡，爲此設立全國哀悼日當然沒有問題。

央視對全國鳴笛默哀評論道：“此刻仿佛整個中國融合成了一個人。”這正是中國特色的哀悼日想要構造的效果。的確，在中國特色的哀悼日裏，所有電視臺都播放中央一套，所有網站都是清一色的灰度化。而且這種灰度化還不是高對比度的黑白，看多了肯定能把人看瞎。

在中國第一次為人民設立哀悼日的時候，將網站灰度化可能是一種自願行爲。有多自願？連香港網站也配合了。2008年四川大地震哀悼日是中國政府首次為人民設立哀悼日（當然之前還為毛澤東、鄧小平的逝世設立過），這場災難奪取了六萬多人的生命，据“香港網絡大典”記載，當時連TVB、香港電臺甚至蘋果日報和高登討論區的頁面都局部灰度化（來源）。

如果連香港人都配合的話，那也許國内大多數網站當時都有一定自覺地把網站做成這樣。很不幸的是這種為哀悼抛棄網站可讀性的做法竟沒在往後的哀悼日（我當然希望哀悼日越少越好）裏改進，成了一種“傳統”。而且需要强調的是，只有中國、朝鮮和泰國會在哀悼日停止所有公衆娛樂活動（据維基百科）。

2008年後中國在2010年兩度設立全國哀悼日，有賴於新任中國領導人勵精圖治，天佑中華，下一個哀悼日10年後才發生。

2008年大家手機上看著3G網頁，主要還是用電腦上網，看電視也比現在多。到了今天需要“暫停”或改造的娛樂可多得很了：網絡直播、網絡游戲和手機APP。今天首頁的領導人頭像也越來越多了，那麽領導人頭像被黑白了怎麽辦？要當上什麽級別的領導人才能不黑白？

在這個更整齊劃一的時代，哀悼還伴隨著一種獵巫的趨勢：哪個網站不黑白？誰的頭像不黑白？哪個視頻主在這天發佈“無關”視頻？這些都被當作“衝塔”行爲。

這種從上至下的强制哀悼舉措當然也有bug：國内平臺不能玩游戲，那想玩游戲的人還可以到Steam上玩，按理説單機游戲屬於私人娛樂，不在暫停之列，當然不少沒有公共空間概念的中國人是不這麽想的。

在這一天，國家終於整齊劃一了，而且這的確是官方媒體的理想，把中國變成一個人，那它身上一根的毛髮將不再重要。在這個試圖以娛樂至死換取人們政治權利的國家裏，這種宣示形式還能提醒人們：即使娛樂行為也是黨和政府的恩賜，他們可以隨時收回。

經歷這種哀悼時，不妨想一想我們哀悼的究竟什麽？是政府認證的烈士，是3000多個病死患者，還是某個具體的死於疫情中的醫生？你作爲一個哀悼者，在這種節日中感受不到個體的苦難，有的只是宏大敘事製造的精神洗禮。

一個少年問他的父親：“父親，蘇聯是什麽樣子的？”父親摸摸他的頭笑著説：“經歷一次災難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