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劇《香蜜沉沉燼如霜》：那些上古神話傳說和宗教神仙體系(上）

寫在前面：

這部電視劇是在2018年開播，但我是在2020年才開始在網上追這部的，然後就愛上這齣劇，如今又反覆重看了一遍。其實很早就知道這齣陸劇，那時知道薩頂頂唱的《左手指月》非常火紅，很多歌唱比賽節目的歌手都愛唱這首來挑戰自己；但很少跟風的我，一向都活在自己世界的那種狀況外，常依當時的心情，愛看什麼就看什麼。

雖然不是第一次看類似這種仙俠劇、古裝神話劇，依稀記得人生第一次接觸是讀書時期，看了一部由劉亦菲、胡哥主演的《仙劍奇俠傳1》。當時拜老弟所賜，認識了當時很火紅的仙俠系列的電玩遊戲，像是《軒轅劍系列》、《仙劍奇俠傳系列》等，有幸玩過單機，被那虐到不行的劇情和飄然仙骨的音樂給吸引。

今年2023年六月初，又突然想念起花界的絢爛和天界的美景，又重新看了《香蜜沉沉燼如霜》，便想記錄一些觀劇筆記，並留下紀念。

那些特殊的專有名詞：

第一次看這齣劇時，裏頭有很多佛道教的專有名詞，讓我有些混亂。有些不知道是不是作者自己發明的，或者參考一些佛學、道家經典，或是中國先秦神話傳說──盤古開天闢地、女媧補天造人那類的故事和古代天文學之類的名詞；所以，重看第二次時，上網查詢了相關資料，想了解那些名詞，了解一下這齣劇的世界觀。以下不專業的個人理解。

「九重天」：

這齣劇的九重天，指的是區別於凡人世界和其他族的，一個世界上最高位階的神仙們所居住的地方，劇裡又稱為「天界」，掌管天地一切的稱為「天帝」。用一個比較好理解的方式，九重天就好像是希臘神話中神祉們居住的「奧林帕斯山脈」。

以前我們讀中國文化史或者中國文學時，作品裡的「九」，通常不是指字面意思上真正的九，而是「數量多、無限」之意。然後中國古代人喜歡觀星象、占卜、風水那些來理解宇宙萬物和人的連結，所以當時數字有分陰和陽，奇數是陽，偶數是陰，然後九是陽數裡最大的。所以很多成語，大多會用九來表示多，例如：「九霄雲外」、「九死一生」、「九牛一毛」等等。

但在一些中國古代典籍中，古代人對於當時的宇宙，有自己一套的天文觀。

像是雜家呂不韋著的《呂氏春秋．有始覽．有始》：

「天有九野，地有九州，土有九山，山有九塞，澤有九藪，風有八等，水有六川。何謂九野？中央曰鈞天，其星角、亢、氐。東方曰蒼天，其星房、心、尾。東北曰變天，其星箕、斗、牽牛。北方曰玄天，其星婺女、虛、危、營室。西北曰幽天，其星東壁、奎、婁。西方曰顥天，其星胃、昴、畢。西南曰朱天，其星觜嶲、參、東井。南方曰炎天，其星輿鬼、柳、七星。東南曰陽天，其星張、翼、軫。」

按照現在的說法，就是把天分成好幾個方位再加上中央的位置，就像海上航行的羅盤指南那樣。

另外提到九重天的，還有一本古籍《二十四史通俗演義》中的〈第一回盤古王一出世初分天地〉（共有六十回，有興趣的朋友可以點擊連結進去看原本）：「從來言天地者，曰形如雞卵，誠哉斯言。第以為悉如雞卵，則又與雞卵不同。蓋雞卵只一重，而天凡九重。」當然後面有細講，有哪九重，每一重天都有不同的地形地貌和週期那些，這裡就不在細細貼上原文，有興趣的人一樣點擊連結可以觀看全文。

所以這齣劇中天帝和眾神仙舉辦活動或議事的那座富麗堂皇的大廳就叫做「九霄雲殿」；裏頭人物對話也提到了「九州四海」，如上面文字所提到的《呂氏春秋．有始覽．有始》的「地有九州」：「何謂九州？河、漢之間為豫州，周也。兩河之間為冀州，晉也。河、濟之間為兗州，衛也。東方為青州，齊也。泗上為徐州，魯也。東南為揚州，越也。南方為荊州，楚也。西方為雍州，秦也。北方為幽州，燕也。」但，這裡指的九州四海可以是指全天下、全中國，不一定真的指九個州和東南西北海。

「人生八苦」：

當錦覓為了能提升自己的仙品，必須下凡歷劫去體驗人生八苦，八苦的出處來自於唐代的佛教典籍《法苑珠林》，根據維基百科說：「唐朝釋道世在撰寫這部，引用的典籍多達400餘種，包括佛教、儒家、道教、讖緯、雜著等等。」

這部佛教的百科全書，共有一百卷，有興趣的朋友可以上網查看電子版。我在這裡只節錄其中一段《法苑珠林卷第六十六．怨苦篇第七十七．八苦部》：

「如五王經云，佛為五王說法。人生在世常有無量衆苦切身，今粗為汝等略說八苦。何謂八苦：一生苦、二老苦、三病苦、四死苦、五恩愛别離苦、六所求不得苦、七怨憎會苦、八憂悲苦，是為八苦也。」

當然這齣劇，除了老苦外（總不能演到錦覓變成老人家，那樣劇情太冗長了），其餘的就是我們現今身為人所體驗的一些苦痛；但其實這部劇裡的神仙也會為權力、愛情勾心鬥角的，所以呢，就把它當作像看希臘神話故事那樣，看看東方神仙打架的故事吧。

「上清天」和「斗姆元君」、「太上老君」和「九轉金丹」：

看這齣劇時，還沒找尋相關道教神仙的資料，當時提到「上清天」直覺認為那是一個比九重天更高階層的地方，因為劇中的「斗姆元君」就住在這裡，而且在戲裡扮演至高無上的階級，有點類似眾神的心靈導師或者哲學導師之類的腳色，連天帝都要敬畏祂三分。

後來翻找了許多關於道教神仙的資料，才發現沒有劇中提到的「上清天」只有「上清境」這個名詞，而治理上清境的是靈寶天尊，並沒有劇中提到的斗姆元君。

北宋張君房編撰的《雲笈七籤．卷三道教本始部》提到道教的起源中一段：

「原夫道家由肇，起自無先。垂跡應感，生乎妙一。從乎妙一，分為三元。又從三元變成三氣，又從三氣變生三才。」

這段話可以跟老子所著的《道德經》聯動：「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看到以上的資料時，就想起這部劇的第一集，借老胡的口講解這齣劇的世界觀，其中一段這樣描述著：「太初有道，化生陰陽二氣，清濁自分，這便是我們所知的天魔二界。陰陽交感，氤氳相合，誕出日月星辰，花鳥魚蟲，繼而分出善惡正邪，其後萬物各自修行，修出神仙妖魔，還有血肉之軀的凡人……」

至於剛才提到的「上清境」接續在《雲笈七籤．卷三道教本始部》提到的三才：

「三才既滋，萬物斯備。其三元者，第一混洞太無元，第二赤混太無元，第三冥寂玄通元。從混洞太無元化生天寶君；從赤混太無元化生靈寶君；從冥寂玄通元化生神寶君。大洞之跡，別出為化主，治在三清境。其三清境者，玉清、上清、太清是也。亦名三天。其三天者，清微天、禹餘天、大赤天是也。天寶君治在王清境，即清微天也。其氣始青。靈寶君治在上清境，即禹餘天也。其氣元黃。神寶君治在太清境，即大赤天也。其氣玄白。」

所以上面提到的神寶君（或尊稱道德天尊），其實就是劇中的「太上老君」能練「九轉金丹」的仙人，也是我們世人所知的道家著名的思想家和創始者「老子」（李耳），至於春秋時代的老子為何被尊稱為「太上老君」，甚至道教至高無上的道祖？嗯，就是以前的古人把那些過世偉人的精神給神格化了，關於這些資料就跟道教的創始來源有很大的關係了，中間也牽扯到歷代歷朝皇帝對宗教發展的有很大的影響，至於他本人會不會煉丹，就不得而知了。姑且這齣劇就當作神話故事來看吧，有興趣的人可以詳細去考究一下（我看這些資料看得頭昏眼花的說）。

斗姆元君（或稱斗姥元君），這也是道教的神祉之一，是地位很高女神。維基百科提到關於斗姆元君這位神祉的起源於印度佛教的「魔利支天菩薩」信仰，也就是說在古代中國道教信仰受到後來引進中國──那完整的佛教體系的影響（像是以前在歷史課本說的大乘佛教、小乘佛教、藏傳佛教、漢傳佛教，還有張騫通西域和唐增西天取經等）。

來看一下維基的原文：

「斗姥元君（又寫作斗母或斗姆），是道教的女神，也是北斗眾星之母。名字的「斗」指的是北斗眾星。而「姥」字（古字也寫成「姆」），意思就是「母親」或「老母」。」

「斗姥元君在道教信仰中出現得很晚，但地位卻很高[7]，其原本是佛教的三面摩利支天菩薩信仰。這種三目四頭八臂的形象在密教中非常常見，但在道教諸神中卻不多見，顯得與眾不同[8]。後來摩利支天菩薩信仰被傳入中國之後，因其具有延命護生、賜福滿願、消災救劫等職能而受到世人崇奉，所以道士們便將摩利支天菩薩納入到道教神系中，將其形塑為掌管金星、雷霆、化育、北斗星君乃至各星君的大神；同時還宣威三界，統御萬靈，判人間之善惡，司陰府之是非[9]；並具有遊行日月二宮前和遊行三界的大神通自在之力；尊奉為「斗姆」或「斗姥」，即『北斗眾星之母』。」

以上落落長的文字在說明，斗姆元君的起源和形象，總之呢，宗教就是塑造一個典範來告訴世人，「不要做壞事，人在做，天在看。」

然後在找資料時，發現一本集合大量道教經典相關書籍的大部頭叢書，叫《正統道藏》，如果大家對道教有興趣，可以查詢，大部分看到的版本應該是明朝時代重新編排修撰的「三洞四輔十二類」的方式來分類。

關於斗姆元君的在維基百科上的資料，就是在《正統道藏．洞真部本文類》的〈玉清無上靈寶自然北斗本生真經〉提到：

「在昔龍漢，有一國王，其名周御，聖德无邊，時人稟受八萬四千大劫，王有玉妃，明哲慈慧，號曰紫光夫人，誓塵劫中，已發至願，願生聖子，輔佐乾坤，以裨造化。後三千劫，於此王出世，因上春日，百花榮茂之時，遊戲後苑，至金蓮花溫玉池邊，脫服澡盥，忽有所感，蓮花九包，應時開發，化生九子，其二長子，是為天皇大帝，紫微大帝，其七幼子，是為貪狼、巨門、祿存、文曲、廉貞、武曲、破軍之星，或善或惡，化導群情，於玉池中，經于七日七夜，結為光明，飛居中極，去地九千萬里，化為九大寶宮，二長帝君居紫微垣太虛宮中，勾陳之位，掌握符圖，紀綱元化，為眾星之主領也。昔大願注此剛強世界七千萬劫，方還玉清，紫光夫人亦號北斗九真聖德天后，道身玄天大聖真后，應現上天南嶽，是名慶華紫光赤帝之尊。」

上面落落長的文獻資料（不瞞你說，我看完頭昏腦脹），簡單來說，紫光夫人就是指斗姆元君，然後許願希望能生個有賢德聖明的孩子，以輔佐天地，某天春日，百花齊放的好日子，在金蓮花溫玉池邊洗澡，然後就突然那九朵金蓮花苞生出九個孩子！（看到這故事，想起《三生三世十里桃花》夜華從金蓮花化成人形，也是托生在一個女神仙身上。）那九子中其中的七子，就是我們現在所說的「北斗七星」的中國七顆星宿名稱。

「璇璣宮」：

這齣劇很有意義的是天帝的長子夜神潤玉在和火神旭鳳分別在自己的寢殿（夜神是璇璣宮，火神是栖梧宮）布陣的那一幕非常有中華文化宗教卜卦的信仰，雖然我有點看不太懂旭鳳和夜神說的易經八卦和紫微斗數那些，但那步陣卜卦的畫面很震撼著我。

尤其夜神掌管佈星掛夜之事，找了上面文獻那些資料，想說，夜神的原型是斗姆元君的二長子，紫薇大帝嗎？因為文獻寫著：「二長帝君居紫微垣太虛宮中，勾陳之位，掌握符圖，紀綱元化，為眾星之主領也。」然後紫微星在中國古代指的是北極星，象徵帝王；而《論語．為政篇》中也提到：「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

加上潤玉所居住的叫「璇璣宮」，而「璇璣」根據漢語網的解釋分別有幾種：

１．古時一種天文儀器，渾天儀。

是根據《後漢書．列傳．張衡列傳》：

「衡善機巧，尤致思於天文、陰陽、歷筭。常耽好玄經，謂崔瑗曰：「吾觀太玄，方知子雲妙極道數，乃與五經相擬，非徒傳記之屬，使人難論陰陽之事，漢家得天下二百歲之書也。復二百歲，殆將終乎？所以作者之數，必顯一世，常然之符也。漢四百歲，玄其興矣。」安帝雅聞衡善術學，公車特徵拜郎中，再遷為太史令。遂乃研覈陰陽，妙盡琁機之正，作渾天儀，著靈憲、筭罔論，言甚詳明。」

張衡就是以前我們在歷史課本上熟知發明地動儀、渾天儀和指南車的天文學家，其思想受到道家影響深遠。

２．古代稱北斗星的第一星至第四星。

前面提到斗姆元君生了九子，其中七子就是現在我們說的北斗七星（大熊座），而北斗七星在中國古時名稱為：天樞、天璇、天璣、天權、玉衡、開陽和瑤光（瑤光讓我想起《三生三世十里桃花》中的瑤光女上神，也是上面提到道教典籍中的破軍星君；而在這齣劇中，破軍星君是旭鳳得力的天將之一）。

在《晉書．志第一．天文上．中宮》提到：

「北斗七星在太微北，七政之樞機，陰陽之元本也。故運乎天中，而臨制四方，以建四時，而均五行也。魁四星為璇璣，杓三星為玉衡。又曰，斗為人君之象，號令之主也。又為帝車，取乎運動之義也。又魁第一星曰天樞，二曰璇，三曰璣，四曰權，五曰玉衡，六曰開陽，七曰搖光；一至四為魁，五至七為杓。」

３．指北極星。

在這齣劇中，潤玉在大戰天帝之前，在布星台用星象卜卦，剛好天穹上出現的就是北斗七星和北極星。

在伏勝《尚書大傳．尚書大傳卷一．唐傳．堯典》中提到：

「正月上日受終于文祖，在旋機玉衡，以齊七政。齊，中也。七政者，謂春、秋、冬、夏、天文、地理、人道，所以為政也。道正而萬事順成，故天道，政之大也。旋機者何也？傳曰：旋者，還也；機者，幾也，微也；其變幾微，而所動者大，謂之旋機。是故旋機謂之北極。」

以上種種文獻資料解釋「璇璣」二字，又加上，潤玉在大戰之前和鄺露一搭一唱的那段真精彩，其中一段說道：「紫薇守北辰，貪狼破搖光，武曲化天權。」大概指的是占卜之類的，但意思大概就是後面潤玉所說的：「天界已病入膏肓，剜肉補瘡不如釜底抽薪，忍一時之痛，革故鼎新，方是順應天命。」

所以潤玉所住的宮殿名稱和他所職掌的布星掛夜，最終就真的當上了天帝。偷偷說，重看第二遍，真心覺得潤玉這樣做是情有可原，不是有一句話說：「未嘗他人苦， 莫勸他人善。」真心心疼潤玉這腳色，比起旭鳳來說，我比較喜歡他的有血有肉和情感豐富、敏感內斂的氣質，在現代社會來說，潤玉大概是像我這類高敏感型的人格吧，真心希望願這類人能被人好好同理溫柔對待。

「太微」：

這齣劇原本的天帝名叫「太微」。然後在中國古代天文學中，古代人觀測北半球星像，那時候把滿天眾多的星星分成三垣二十八宿。三垣分別是：太微垣、紫微垣和天市垣。

根據中文百科說道：

「太微垣源於中國人民對遠古的星辰自然崇拜，是古代中國神話和天文學結合的產物。太微即政府的意思，星名亦多用官名命名，例如左執法即廷尉，右執法即御史大夫等。太微垣是三垣的上垣，位居於紫微垣之下的東北方，北斗之南。約占天區63度範圍，以五帝座為中樞，共含20個星座，正星78顆，增星100顆。它包含室女、後發、獅子等星座的一部分。」

上面資料說到太微即政府的意思，也就是以前中國所說的朝廷或者天庭，然後裡面有一些重要的達官貴人的職位，一個辦公的地方。所以作者不知道是不是根據這個創造的一個這樣的腳色名稱。前面提到的北斗七星和北極星就在紫微垣中，所以古代把紫微垣歸類在中垣，皇宮內院的意思，資料上說是天帝的住所；而下垣就是天市垣，指的就是平民百姓所在之處。

＊小碎念一下：筆記先暫時寫到這，喝茶休息中，下集待續（可能會很久，因為這一篇光找文獻資料，就花了我一個月來看這些文言文資料）。沒想到以前很愛讀外國神話的我，這幾年愛上看仙俠劇，才發現自己身處的華夏上古神話更複雜更龐大且更加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