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七)

蔚藍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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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我們再想多逗逗祖母,期望老人家持續保有活力,可身體機能的衰敗,是從出生成長至定型就開始,然後在某一段時間裡,呈現完全回不了頭了勢頭,無人能擋。

某天,我又和祖母一起賴床,看著她睡睡醒醒,好幾回都忍不住想叫醒她,要她起床多說說話,或者咱們乾脆再去遊樂場嚷著要搭雲霄飛車,但祖母那緩慢起伏的胸口,讓我清楚感受到生命正在逝去。

祖母悠悠醒來,轉頭看到我正望著她,突然握住我的手,「甲你講喔,這件事情很重要,一定要記得,若是哪一天我快回去了,你要記得把我的手提包放在我手裡。」

「手提包? 為什麼?」

「傻孩子,是手尾錢啊,阿嬤最後給你們的東西,要陪著你保佑你的。」

「唉呦,你擱煩惱這些,今嘛大家生活都好過了啦。」

「不一樣啦,以前家裡窮,沒辦法照顧好一家子,至少以後可以繼續陪著你們…」

那時候真的紅了眼眶,祖母看似灑脫,可在接近告別時刻,卻還是惦記著一大家子,想持續陪著我們。

我的身體逐漸好轉,祖母安心不少,直到我要回高雄上班,她還拉著我的手:「一定要照顧自己啦,身體自己的,破病沒人替,知某?」我點點頭。

回高雄上班後,一到周末還是往家裡跑,即使只能停留幾個小時,只看幾眼也能覺得陪在祖母身旁是幸福的。靠近十二月底的一天,父親打電話給我,問我能不能回去一趟。

「我們是時候該動身了。」我心裡一驚,這一刻終於到了嗎? 因為祖母希望回到老家闔眼,所以我們答應她,當她失去意識不行了趕緊送她回去。

急忙趕回家,看到祖母已經幾乎陷入沉睡,很少時間醒來,即使醒來也無力起身,言語聲細微。母親整理好一些必需物品,一些換洗衣物和祖母指定要穿的「最終睡衣」,我們一起把祖母抱上父親的車,放倒副駕座讓祖母睡得舒適些,我沒忘記祖母的手提包,父親說:「你要注意祖母的呼吸喔,萬一停了,要第一時間把包包放到她手中,回到老家要第一時間通知親人們…」我們一段簡短的沙盤推演後,萬分緊張又謹慎地往老家出發。

老家的親人們也接到消息,聚集了不少親友都等待著,抵達後祖母最常睡的和室房已經收拾好,我和父親把祖母移到房間時,祖母還有短暫醒來,我告訴她:「回到家了。」祖母努力的環視一下環境,滿意的再度睡去。

我待在老家陪祖母,父親再返家接母親過來,母親來了之後,另外拿出一些東西,裏頭有兩排的安剖瓶,我好奇地問:「為什麼還帶這些藥?」

「這是醫師給的嗎啡,安寧治療用的止痛劑,這些瓶子不能丟喔,用過或沒用完的都要交回去。」雖然醫生說過,腎臟功能衰敗到一個階段,人就陷入昏迷且幾乎不感疼痛,直到更多器官衰竭心臟停止,但沒人能預測這過程會有多少天,如果祖母感到痛呢? 母親自然也想到這一點,才說動醫生開給止痛用嗎啡。

CC BY-NC-ND 4.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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