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跃海峡 (三)

大过载下，回头看是一件吃力的活。如果直接探身绕过椅背向后探视，脊椎受力会太大。所以要向左后看，必须背部先向右靠，脖子仰向右后方，然后向左转头，从椅背的右侧回望左后，好让背部能被支撑。当兔子再次吃力的检查6点时，发现攻击者不见了。她向右滚转，却看到失火下坠的一架歼11，和向右手盘旋的另一架。

“喔啊！怎么回事？！这是怎么了？”兔子大声问道。她转而看向了在最后追踪的萝卜，莫非萝卜也疯了，真的把解放军打下去了？！

在最后面的萝卜可是看到了所有的一切。他惊的目瞪口呆，突然听到兔子的询问，仍然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解放军的2号机把1号机击落了！”

“蛤？？？”

“真的，我都有看到，清清楚楚！”

。。。

兔子向Magic汇报了发生的事情。

“Skull, Osiris.” 无线电里传来防空指挥中心的声音。”马上返航。重复。马上返航。”

的确，这里的海域已经成了是非之地，如果中国反咬一口，说台湾击落了自己的战机，这事只有在国际上扯皮了。按照对岸的习性，内部的糗事很可能赖到别人头上，兔子想到。“你有开平显记录仪吗？”“开了，但是转弯坡度一直很大，不知道有没有拍到。”萝卜悻悻地答。

两人转换成密集编队，开始向花莲返航。奇怪的是对方的2号机却从右侧加速靠了过来。那架歼11是不是着了魔？刚才的空战出了一身热汗，可兔子发现，自己现在已经在冒冷汗了。

歼11靠的越来越近。更奇怪的是，它不断摇摆着机翼，而且座舱里的飞行员不停挥着手，像是有话要说。

“Skull, Osiris, 马上驱离敌机！” 指挥中心看到剩下的歼11在继续向海岸线靠近，又插了进来。

“Osiris，这里有点情况，等一下。”兔子觉得事情蹊跷。

 “他想干什么？”

“不知道啊。”

F-16的座舱里也是充满了问号。距离最后近到两架飞机几乎翼尖贴着翼尖，兔子能清晰的看到对方飞行员的眼睛为止。她也掀起了自己头盔上的黑色护目镜。海峡上空的阳光格外明亮刺眼。

郑国辉略推油门，把F-16双机放到自己靠左后的位置，随后再次摇动机翼。兔子觉得也罢，就顺风顺水的跟着飞，毕竟对方已经深入了台湾领空，必须时刻监视。郑从地图包里掏出事先写好的硬纸板，用左手把它按到了座舱罩的左侧。

兔子的脸差点撞到仪表板上。

歼11的座舱罩里，白色纸板上写着两个大大的字：投诚。

兔子始终在向右方看，一直没有注意左侧的情况。突然左眼闪过一道反光。回头望去，萝卜居然在倒飞。

“你。。你在干什么啊！？”

“手机。。。掉到了地板上。现在。。找不到了！”原来萝卜是想让手机落到座舱罩上，好捡起来。

“现在玩什么手机？飞行安全条例不管了？！”

“这。。百年难遇的奇观，不照张相。。也太可惜了吧！”萝卜挣扎着，把座机不断的翻滚，寻找不知落到哪条缝里的手机。

“好了你别找了，我来拍吧。”

“原来你也有。喂。”

萝卜总算消停。兔子小心取出藏着的尼康相机，本想拍照。不过要是网上有人说是PS呢？拍视频吧。于此同时，萝卜向Osiris通报了情况。

——

台北市重庆南路，台湾总统府

奈奈子实在太困了。这几天公务太多，每天的作息根本是朝三朝七。下午，对面又派了军机绕台，这已经是几个月来的第N次了吧。这次再怎么向公众回应呢。。。总之，先等军方的处理结果吧。她开始怀念在学校时简单快乐的日子。想着想着，一头趴到了办公桌上的文书中，陷入短暂而深沉的梦乡。脚下的大橘乖巧的跳上桌子，盘起前爪，趴到主人身边。

嘭！助理大力的推开门，从走廊里撞了进来。电话已经响过两次，但并未唤醒极度疲累的总统。办公桌上抬起两只被惊醒的脑袋。

“大陆飞行员前来投诚！正在菲律宾海上空，离花莲基地还有15分钟！”

。。。。。。

——

花莲基地，作战指挥中心

基地司令官吴青成正在显示屏上注视着空中的情势。电话铃响，下属递过听筒。“长官，总统府来电。”

“我是奈奈子。”电话那头传来总统清脆而坚定的话音，“准备接飞机，接人。”

——

郑国辉终于开始出汗了。没想到，贴出字牌后，对方竟然是这般反应——一个底朝天，一个拿相机拍照。大粒的汗水从眉梢淌下。

狭窄的台湾海峡上空的一举一动，任何一部搜索雷达都能看见，毫无隐秘性可言。如果台湾不接受他的投诚，选择只有一个：强行迫降。空警1号的呼叫已经在不久前停止。曾经所在的部队，此刻很可能已经成为了自己的敌人，没有回头路可走。

郑国辉收起纸板，一边继续导航，一边思考下一步的计划。他准备了水笔，可以在纸板的反面写字。是继续尝试和对方飞行员沟通，还是直抵花莲？

嘟嘟。雷达告警接收机传出了不祥的声音，取消了他的任何选择权。S-400的搜索雷达有着特有的告警音，这套世界上最先进的防空系统是所有飞行员的噩梦。射程最远的40N6弹体，更是有着400公里的射程，东南沿海的一套S-400，便能覆盖台湾岛全境。郑国辉想起，第82防空旅早他们师半年移防福建，82集团军的老战友开的房企还给师里的领导在当地“分”了房子。看来这些关系都不是白搭的，现在到了用的时候。

嗡嗡。告警接收机很快又收到了火控雷达的电磁信号。与老式防空系统不同，S-400的火控雷达不会触发目标机的导弹发射告警，而且还有着发射后锁定的能力。雷达开机，很可能意味着导弹已经升空。

与“敌机”的编队飞行到此结束吧！郑国辉边想，边把操纵杆向右打到了底，随后往怀里抱死。歼11一个鹞子翻身，朝大海猛扎下去。

——

“woh woh! Mud 10, 8 o’clock!” 萝卜大惊。台湾的F-16尚未对S-400的搜索雷达进行编程，没有探测到先前的搜索雷达信号。

“Same!” 兔子一边回复，一边试着跟上郑国辉向低空的俯冲。

“解放军是要把自己的飞机打下来吗？！”萝卜在1海里后紧跟。

“也许他们要击落叛逃的飞行员？”

“我们飞这么近，也危险了！”

——

台湾新竹县，乐山雷达站

“报告长官！侦测到大陆飞弹发射，福建泉州沿岸，共3发，速度3.5马赫！”操控台前的士官喊道。

执勤的中尉奔向士官的工位。“预测飞行轨迹，通知防空指挥中心！”

导弹发射信息开始通过数据平台，与全军防卫单位共享。“类型判定，不是弹道飞弹，是防空飞弹！”

——

花莲基地，作战指挥中心

“乐山雷达站通报，大陆S-400飞弹发射，3枚！”下属把导弹数据放到了吴青成正在注视的显示屏前。

“通知天干机，请求电子战支援！” 吴大手一挥。

屏东基地的C-130HE电战机在骷髅小队不久后也已起飞执勤，对空中的电子动态进行被动监测。收到命令后，机上的主动设备开始对S-400系统进行定点干扰。

“警报！警报！敌机。。迫降，飞弹来袭，所有人员进入岗位。警报！警报！敌机迫降。。。。” 花莲基地警铃大作，所有人都在飞速奔跑。消防车、救护车、警车一辆辆向跑道头急驰而去。

——

如果导弹来袭，台湾中部高山下的低空，是唯一有一线希望的避难所——郑国辉预想过这样的情况。他紧贴海面，直插海岸线。兔子和萝卜在身后紧紧跟随。浪花溅起的水滴时不时飞上座舱罩，又被高速掠过的气流转眼吹走。三机全部在超音速飞行，音爆造成的巨大气浪掀起海水，在身后拖出长长的白色尾巴。

“Skull, Osiris! 三枚S-400防空飞弹已经升空，朝你们所在的空域袭来。TTI，两分钟！” 防空指挥中心通报。

“Skulls, music!” 骷髅小队开启了机载电子干扰，然而对付超强抗干扰能力的S-400，只能算聊胜于无。祸不单行，长时间的低空加力飞行令耗油量大增，两人的油量都已见红。兔子不耐烦的按下了主告警灯。

三机飞速掠过海岸线。三枚40N6上升到平流层的顶点，火箭发动机燃烧完毕，依靠存速和重力向下俯冲。地球的曲率和复杂的地形阻挡了地面火控雷达的制导，但惯性导航仍然将弹体导向目标预定的空域。距离预定点30海里时，弹上自导雷达开机。郑国辉、兔子、萝卜三人都收到了导引头发出的雷达波。

郑国辉继续朝山底猛钻。

“导弹主动制导！要规避！”萝卜快要沉不住气。

“不要慌！用地形躲避！”兔子将他稳住。

第一枚导弹受到天干机强烈的电子干扰，制导失败，向群山坠落。第二枚导弹锁定了郑的座机。第三枚导弹本朝兔子飞去，但突然被一座山峰挡住，转而选择了萝卜。

萝卜对这片山区的地形异常熟悉。毕竟，这是他们联队经常飞经的区域。他掠过一座座山头，导弹信号一会儿消失，一会儿又再将他截获，双方就这样玩着捉迷藏的死亡游戏。终于，右侧如愿的出现了记忆中的峡谷，他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向右急转，飞了进去，与岩壁擦肩而过。几乎是同时，导弹撞上了峡谷的边沿。坚实的山体挡住了四处横飞的杀伤破片，但爆炸的气浪仍然把座机吹向左侧。他急忙向右压杆，稳住后从峡谷底端跃升而起。

“1, status?” 萝卜询问长机。

“Clean, clear, naked.”

“Fuel state?”

“很糟糕。200磅。”

“比你多100。”

F-16的满油状态是12100磅。两人的油箱都已见底，到了坠机的边缘。

“花莲塔台，骷髅小队油量0.2，0.3。请求紧急降落。”兔子向塔台呼叫。

“骷髅小队，准许紧急降落，直接进近。”塔台的声音宛如天籁。

郑国辉却并没有遇到值得利用的地形。所谓计划赶不上变化，导弹始终死死的锁定着不放。他决定向左急转，把导弹放到自己的后方，直冲花莲基地飞去。尽量增大导弹的飞行距离，降低其末端速度，也是最常用的规避方法。

眼前出现了跑道。机头下方，两架F-16正在降落。身后，导弹刻刻逼近。雷达告警机的屏幕上，导弹的符号已经与本机重合。他放出了机上所有的箔条干扰弹。未果。看来，是到了做末段机动的时候了。50年前的越南上空，恰到时机的大过载末段机动屡试不爽，可是面对现代防空系统，这一老伎俩还有用吗。一路闯关而来，只能失败在终点线前吗。。。

郑国辉望了一眼风挡框上的照片。最后一搏，聪聪。

他深吸一口气。好吧，就是现。。。

恩？两束密集的红色曳光弹突然从跑道两侧升起，飞向他的身后。回头看去，一枚导弹被交叉的火光映衬，随后中弹，起火，断成两截，坠落。。。望向弹束的起点，两门密集阵近防系统的炮口冒着白烟，远处还有高举双手欢呼的士兵。

——

两年以后

“你们好。去哪儿？”

“你好师傅。到光华电子市场。”车上上来一对情侣，有说有笑，女孩的声音中充满幸福。

现在的郑国辉，已经正式成为了一名台湾公民。军方很希望他能在军中当特别顾问，但他婉言拒绝了。他希望换一个生活方式，脱离权力说一不二的军队系统，做一个自由的的平民。他最终选择了当一名出租车司机。虽然辛苦，却能尽观世间的喜怒哀乐，近距离接触这个聪聪早早离去的世界。他发现这个社会的人，温和而好相处，短短的几个月，已经认识了几个不错的朋友，可谓苦中有乐。

郑国辉看了一眼车的后视镜，那对情侣正在一起看照片。他瞅见女孩手中的相机，忽然觉得似曾相识。飞行技术是一门褪化很快的技巧，可飞行练就的精准眼力却久久没有消退。他又仔细看了看女孩的脸。

方向盘前的郑国辉，在变成自由人后，第N次发自心底地笑了。出租车在华灯初上的台北街头，不紧不慢的行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