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記得這部遊離於吉卜力外的作品嗎？為什麼說它是最好的青春？

原標題：聽見濤聲影評：回望那個青澀而繁華的青春

序

如果它不是吉卜力，那它是什麼？

「聽見濤聲」不是孩童視角下的奇幻冒險，也不是富有野心的深沉反思，它遊離於吉卜力外，是一道明豔而突兀的光。

身為外人的望月智充，沒有了上一輩人監督下的壓力，以新生代的姿態，他才得以發揮只屬於年輕人的敏銳和感性，毋需與上一代進行比較，作出只屬於他們年輕人的電影。

儘管宮崎駿看完放映後破口大罵，卻也無法掩飾心中的嫉妒，畢竟這部如此貼合年輕人氣質的電影，即使大師如宮崎駿，也做不出來，之後的「側耳傾聽」大概便是受此影響下催生出來的企劃。

平淡而古怪，簡單卻深刻。在夏日綠蔭灑下的大片陰影下，燥熱的東京城市還是90年代的復古與新鮮，而高知寧靜平淡的氛圍也似乎暗合著這個故事，平淡、清新、寧靜。

「微熱感」是當時Staff給這部作品的定位。沒有壯闊與波瀾，只有日常中最細緻，最平淡，也最觸動心底的青春。

它不是吉卜力，它是望月智充的電影。

1、青春，凝視，距離，朦朧

青春的戀愛，該怎麼描繪？

我們看過很多的愛情作品，若要表現青春萌動的愛情，那最重要的是必定是第一幕。可以說，表現印象的第一幕決定了這部作品的走向，究竟是會走向刻骨銘心的愛情？還是自然甘甜的愛情？或是若有若無的戀情？

「聽見濤聲」在表現青春的戀愛上做得非常好。這份純真的青春，必須用一個動作來呈現。

若要用一個詞語來描繪最為純真的青春，那便是凝視。

凝視在這裡是指尚未熟稔對方的凝視，它沒有強烈的緣故，沒有明確的目的，只是被吸引而已。

但作為情感的傳遞，凝視無疑是最為隱蔽、沉寂、無效的方法。主動打招呼，與她聊天，甚至跟在她背後，都能使情感產生回饋，唯獨凝視沒有。

它是唯一沒有雜質、純粹、真誠、美好的憧憬。凝視，是所有感情發生的開端，是對只曾聽聞的好奇，是一種對遙遠傳說的近觀而受到觸動的狀態。它強調著自我與他人的區隔，有一種自帶的階級性，會將對方的地位悄然拔高，自我則以一種遠視的目光偷偷看著。

所以我們可以在電影中發現這樣令人驚奇的觸動，如同輕輕撓癢的興奮與萌動。其中我很喜歡的一幕是杜崎被松野叫來學校，兩人在樓上偷看武藤的背影，一邊猜想著她是什麼樣的人，一邊對這樣的背影幻想。我覺得正是這樣的距離感，才能將朦朧的感覺表現出來。

此時，我們又提到了一個關鍵詞：距離。

凝視的成立，是由於恰好的距離。在電影中，我們可以發現，關於武藤的許多場景都是處在有距離的凝視下，除了可以是空間上的距離，也可以是心靈間的距離。

當杜崎被武藤扯進麻煩中時，他總是用凝視來猜測她的意圖，像是一個故事的旁觀者，仔細觀察著武藤，覺得她是複雜的，古怪的，卻又有著吸引自己的魅力。

如果距離太近的話，這段戀愛就會顯得成熟，失去靈動和輕盈。像這樣遠遠望著的戀愛，距離是最恰當的，方能體現愛情開始時的青澀。

我們還可延伸到其他帶有戀愛元素的作品：不起眼女主角培育法，五等分的新娘，來自風平浪靜的明日……

有發現到他們的共通性嗎？故事幾乎都是戛然而止的，他們的結束，剛好是距離消減為0的時候。當距離不復存在時，那愛情的故事也沒有值得說的了，因此愛情作品通常只能描寫前半段，後半段的生活則只能由觀眾的想象去填充，沒說完的愛情才值得想象，說盡的愛情盡頭，只會令人厭煩。所以，意猶未盡的青春，才使人產生共鳴。

青春的愛情是什麼樣的？是意外的，恰好碰見的；是有距離的，不理解的；是遺憾的，尚未展開便結束的。

整個故事以古怪迷人的武藤為線索，貫穿了杜崎他們的青春，我想，正是這樣距離時而忽遠時而忽近，但始終未曾真正理解過對方的歲月，青春才顯得青澀而耀眼，那份懞懂之下小心翼翼的萌動才如此迷人。

2、回望，和解，回憶，醇厚

在我看來，「聽見濤聲」的精髓在於回望。

電影結尾，杜崎從那長長的回憶中回來，在聚會上，曾經的高中同學彼此抱怨敘舊，彼此之間的關係又有所改變，每個人也有所成長了。

在會上，清水說了這樣的話：在過往，每個人總會有幾個討厭的人，但是等長大後，卻發現回想起那些討厭的人竟會感到懷念和親切。接觸過學校以外的世界後，才發現過去的自己是多麼地不成熟和狹窄。

這是全片最關鍵的一場對話。

它將過去的歲月從一段現實發生的過程變成一段遙遠的回憶。雖然它確實發生過了，我們也確實體驗過了，但是一旦從嘴裡說出，從記憶中努力摸索時，發生過的事就變成了一個可以任由自己篡改的東西。

站在現在這個位置去回望過去，青春變成了一場聚會的敘舊，曾經的好與壞都被印成了照片，被編織成扁平的聊天。換句話說，那段抽象、朦朧的歲月被壓縮成了一件簡單明瞭的事情，是那種一目瞭然，一眼就能看清稜角的東西。在這過程中失去了很多，我們對青春的感受將會被格式化，變成散落、不準確的理解，之後的理解永遠沒有當下的理解更加直接，而且多半是自己強加上的修改。

這裡想要強調的是：青春真正重要的，不是從這個過程中得到了什麼，明白了什麼道理，而是在往後的某個階段，以一種回望的姿態去試著了解總結青春。

這部電影可以這樣拍：杜崎在高中的最後明白了對武藤的喜歡，兩人彼此相見，微微點頭，表示理解對方了。將故事的結尾移到高中時期，而不是經歷過沉澱的大學時期。

儘管這樣也不違背故事的發展，但卻缺少了原版的衝擊力，時間流逝的衝擊，還有對回憶思念的衝擊。

我想，正是因為是回望，所以回憶才變得如此美麗。難以言明的道理、難以理解的情緒、不知所措的疑惑，當我們回頭看著一切時，便只能用「青春」二字來笑著帶過了。那些鮮活、令人心動、雀躍、煩惱、好奇、緊張、細膩的情緒，最後都可惜地被時間沖刷掉，變成了一種醇厚卻令人懷念的氣息，一種好看的金黃色。

回望，使得整個故事變得更有厚度，也更能使人產生共鳴，因為青春總是遺憾的，青春總是被賦予一種擁有一切卻又無法做到任何事的幻想。只有站在這個位置去「回望」，青春的故事才具有價值，成熟的想法才能確實看見。

通過回望，過去，有了兩種反饋。一方面，它將那些糟糕的、討厭的、莫名其妙的事物變得美好；另一方面，它也磨鈍了許多那個時候才能感受到的銳利鮮明的情緒。這些青澀和直白的感受是那個時期獨有的，一旦長大，便會消失無蹤。

我無意批判回望，也無意讚美回望，在我看來，回望只是向我們展示出這樣的有些悲哀卻又美好的現實，餘下，我們所應該做的，就是像杜崎一樣，好好感受一切。好好地煩惱，好好地感到開心。

如果沒有杜崎對青春的細緻感受，我們也無法見到這樣一部優秀細膩的電影，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