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痔瘡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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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坨,可以成為不同凡響的一坨,只要它深埋在地下三千年。

一張紙,一行關于痔瘡的字,也可以因為一個人,便被人一代代珍藏。

當我留連在博物館中,隔著玻璃窗,我能看到一張或一幅被裝裱懸掛起來的字帖。發黃的底色,或是殘缺的痕跡,一點點告訴我們,這些東西能夠留存下來,絕非一件易事。我讀過一些關于文物收藏的文章,很多都提及所謂蟲火刀兵對文物的破壞,這些或竹木或紙帛的珍藏,能夠在此刻被看見,真是幸或不幸,各有各的理由。

趙孟頫雖然因為時代變遷,不得不承受各種人品上的議論,但在書法成就上,總是藝術史繞不開的話題。當時人就已經很重視,所以一篇關于自己患有痔瘡,希望討得一些治療藥物的帖子,就這樣被保存,被流轉下來,直到我們今日猶能得見。

從書法角度,有很多可以說的地方,但我不是什么行內人,所以也只是看了個熱鬧,也就罷了。

但想到一些事,仍然有些發笑的緣由。這倒不是對寫帖子的人有什么不滿,而是想到,一個名人不得不忍受的名聲之累。記得從前報道追星的新聞,也提到過追星的人如何狂熱,只要和明星有關,簡直什么都能引起一場災難式的爭搶。

這也不是獨屬于某一代人的熱病,包括自己,還有之前的每一代人,誰不曾為了自己的一點心頭好,就讓自己變得猶如傻瓜呢?對于奴隸來說,鞭子和鐐銬,無非是一種痛苦,痛苦能夠引起的動力,有,但并不多;可若是引發了奴隸內心的狂熱,則即使有痛苦阻攔,也無法改變心中熱流的噴涌。

自己看自己,都會覺得可笑,這就是為什么我看到趙孟頫同學的一張字帖,不禁感到一種滑稽的緣故。

文物考古也是如此,我們常見的似乎都是一些古墓、珍寶,總之是那種幽深卻又帶著激動的冒險。可真實的考古,有時候真地就是在古人的垃圾堆、廁所和一切生活中尋找痕跡,作出比較,形成印象。起碼我們現在對于遠古生活中的食材,包括稻麥黍稷的起源,能有什么時間上的認識,都來自于我們在那些垃圾堆中的發現。我甚至可以相信,未來能夠克隆遠古人,很可能不是因為我們發現了一具古尸,而是找到很多坨的坨坨。畢竟,只要攝入,就得排出。在古人生活空間中找到坨坨的可能性,遠大于我們發現一具具的古尸。

但可笑歸可笑,我還是不希望自己成為這種名人,材與不材,才是我輩應該追求的地位。否則,誰還沒有佛教不凈觀里的那些污穢呢?前段時間,還聽到了一種謠言,剛開始覺得好奇,后來才發現這個謠言很可能來自有惡意地捏造,然后又讓受害者無法反駁。這還真是惡毒。

大雨下的歌者,自然也是名人,而那些結仇的小人,則施放著冷箭。

我想,之前有個人的一句話很對,戰士的缺陷,不妨礙其為戰士;而蒼蠅無論多么完美,仍然只是一嗡嗡于坨坨上的蒼蠅。

這話很刻薄,但卻格外傳神。

趙孟頫的痔瘡能夠被后人得知,并不是因為這張帖子留存下來,只是因為他是趙孟頫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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