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記酸辣湯(二)

話筒傳來的卻也熱鬧。

「我跟朋友在……」

「在做什麼？」

「在陪朋友看漂亮的學姊……」

記憶在這就缺了一塊，是我不想記得還是醋味泡腐蝕了這片記憶。

「喔。」

「噗哧，你生氣囉？不是我要看的阿，阿他們說想看，我就跟著一起看看。」

「喔，漂亮嗎？」

恩，有股兒酸味飄揚在空氣中，是欒樹的種子又開了嗎？

「還好啦，我還是比較想看妳。」

「真的？」

他看不到的是，從一個嘴上掛八斤豬肉的深宮怨婦，瞬間變成笑靨如花的美麗少女，是多麼戲劇性的一幕。

雖然學校這一趟，沒有找到太多以前的的老師和教官，因為是假日的緣故大家都在休假。但記起了許多重要的記憶，洗完一身玩樂後的疲勞，躺在床上滾著。

看著我身邊的枕頭，是備用枕頭，我也有一個舊習慣，讓我想起一段小回憶。

這天晚上，我很想他，用力著抱著枕頭，心中有點酸，還有點愛哭，淚水沾上了抱著的那顆枕頭，淺色的枕頭套印著我深深的淚漬，對這段感情的不安以及期待，充滿了我當時人生的每一分每一秒，三秒落淚就是我。

我傳了封簡訊給他：「廷，我好想你，我每天晚上都把枕頭當作你，用力的抱著，就像能夠抱著你一樣。」

他對我說：「你知道嗎？我最喜歡的就是你對我說的甜言蜜語，很喜歡。第一次，

我為了女孩子哭，那個人就是妳。」

我翻到另一側，閉上了眼睛，眼淚卻已經流不出來。我已經戒掉了抱枕頭這個習慣了，也戒掉了他。

「我很喜歡妳的聲音，一聽就愛上妳了。不……應該說是更愛妳。」

想起這句話，我更加睡不著。徹夜難眠。當時的我，應該是感動的涕淚滿面，因為我的聲音其實滿像男生，是低沉渾厚型。在合唱團裡面是擔任最低音的第三部曲。一直深絕自卑的不像是其他女孩的清亮嬌柔嗓音，但他給了我自信。喜歡的人說的話，一輩子都會刻在心中。喜歡的人讚美的話，更是一輩子的甜美回憶。

想起了他，重新安裝了那個讓我們相遇的遊戲，金庸群俠傳。登入之後，發現所有以前的伺服器都已經整合，我嘆了口氣，沒人玩了吧。世界頻道不是我熟悉的地方，也無幫會，路上的人都好陌生。鍵入了他的ID：總舵主。

此人不在線上。

唉我想也是，回憶又拉回到了以前，那段我們都還在這裡的時光。

「你有沒有什麼想要的東西，我都會給你。」

「恩，好像有一件東西是我很想要的。有一件裝備穿起來是粉嫩的紫色，但好像很少人有，叫做蝶衣。」

那件很美的衣服，穿起來有漸層的粉嫩紫以及深紫夾錯，但因為素質沒有很優良，只有美型，所以很少人會特地製作來販賣。但我就看著他，在世界頻道喊著，他要那件衣服，無論多少價錢都可以。由於那件衣服是女生專用，男生買了也穿不上，就有人問他要那件不怎麼好的衣服做什麼？

「是要給我的婆的。」

然後其他的東西我就看不到了，我只看到他的宣言，我是他的。最後有沒有穿上那件粉紫色的美麗衣裳，我一點也不在乎。最後買不到，而他說。

「以後，我會帶你去西門町買很多漂亮的衣服。」

承諾不重要，衣服不重要，最重要的是：

我只看到有一個男孩，願意為了我小小的願望而努力，那就已足夠。

我也登出了那個遊戲，只有回憶的遊戲。

那是一個天空灰暗無光的午後，國文老師在台上努力的講著課，她的衣裙飄飄，美麗的畫成一個被風吹動的弧線。

不知為何，我總覺得今天要有什麼事情發生，盯著我的手機，他好幾天沒有給我新訊息，我感覺有什麼不對勁。精神無法集中，看著老師我無法專注於他講的課程，我望向窗外，眼前卻一片迷濛，是眼淚嗎？

嗯嗯，手機震動了一聲。一向我將會是非常喜悅的打開它，一如往常。

「我們就到這裡吧。」他說。

我眼眶中的淚珠全數一湧而出，如同柵欄打開時候湧出的駿馬，名為理智的韁繩也未能將牠們栓住。還在上課，但我已無法控制。幸運的是，這是一個令人貪睡的午後，老師似乎也很難控制學生們的睡魔。

我趴在桌上，為了我的第一段戀情哀悼，一串串淚珠也似乎是為了洗去我的悲傷而流瀉，效果卻是零。

失戀沒有我想像中的要死要活，我還吃的下水果、巧克力牛奶以及失去溫度時後勾芡就像鼻涕一樣濃稠的杯裝米粉羹湯，但似乎調味比平常來的重了點。

然而，提起這段感情的人是他，卻也是他選擇了放棄。

The day I will never forget, ever.

這段感情並不是由我自願的結束，而我並不會，就這樣讓它結束。

在歷經了被班上同學排擠、破碎的初戀以及萬惡的統一入學測驗，我考上了大學，可以說是吊車尾般的勾到了一個國立學校，簡直奇蹟。

坐在座位前，清理著許久未曾開啟的信箱，我看到寄件備份夾與他的照片往來，是那位讓我傷透心的初戀。他曾說的話我甚至記憶猶新……

那天我給他看了照片，國三時我們即將畢業的時刻，在小小的學校花園裡，拍了團體照以及生活照，那時的我穿著紅色的帽T，黑色棉質的休閒褲，一頭自然捲用簡單的髮束捆了起來，毫無造型的躺在腦後，瀏海則是捲曲的黏在臉上。臉上一副老氣的無框眼鏡，笑起來憨憨的，有虎牙以及酒窩。

我努力找出，最好看順眼的照片，期待他的回應，心跳的比什麼廟會的擂鼓都要大聲，咚咚、咚咚……

「如何？我……好看嗎？」

「你想聽實話嗎？」

「好。」

其實心裡比誰都不安，我知道我不會打扮，是個像男孩的野女孩。總是爬上爬下，下課時衝著向外要搶場地打籃球，挑的都只有運動衫以及休閒褲。我不安，但他不知道，我需要多大的勇氣，才能夠寄出那幾張照片。

「你……跟我前女友差很多、很多。」

聽到這句話時候我心裡就有不好的預感，他說的絕對不是好的那方面。於是我眼眶中已經含淚，原來我不夠美，沒到達他要的期望。在電腦前擦著眼淚的我，視線朦朧中又看到螢幕上出現幾個字。

「但是我已經離不開妳了阿，無論你漂不漂亮。」

眼淚掉的更兇了，我無法回話。

「婆？嗯？」

「我很好……真的，謝謝你愛我，謝謝。」

「傻瓜，說什麼呢，我會一直愛你。」

關掉了信箱，我走向廚房旁的小窗，萬籟俱寂的黑夜。只有遠方的摩天輪，是那麼的耀眼，上面五彩繽紛的LED燈泡，排隊閃耀著。與男友搭過的摩天輪，想起另一個很類似的設施。

「我去台北找你玩，你要帶我去哪裡呢？」

「可以去西門町逛逛，然後想帶你去貓空。」

「貓空？那裡有什麼？」

「我們可以搭纜車上去，然後可以喝茶一邊看夜景。上面的茶，都很貴的唷，是很多觀光客會去的地方。」

「這樣啊，為了我花那麼多錢好嗎？我不希望你花太多錢的。」

「為了妳，花多少錢我都願意。」

天真的我，曾經以為用另一個人的回憶可以蓋掉不想回憶的記憶。然而我錯得離譜，這樣一來只會造成，到了一個地方有兩個回憶湧上心頭。也許有一天，我會去搭貓纜，自己一個人。喔，不，應該是跟你給我的回憶一起搭乘。

如今，我會帶著這些回憶繼續前進。

   十八歲這年，我考上了國立大學，卸下我心中一塊大石。但我心中，還有另一塊大石，仍擱在心頭上，壓的我呼吸不順暢。

我與他一起辦的奇摩家族，已經結束營運。當初他還問我，為什麼你沒有用本名？廷與歆。我是個笨蛋，我只記得你的名字，忘了該把我自己的名字放對。翻閱了所有的回憶，卻找不到他的模樣，當初交出照片的人只有我。

他說：「我要給你看真人，照片我不會拍。而且我十月份會下高雄一趟喔，我要補給你一個生日驚喜。」

      「好，我會等你。」

我以為這樣的承諾，是會兌現的，然而到了七月份，我們的戀情就由你單方面畫下了句點，我也只好將所有記進心裡的話，鎖進名為回憶的記憶宮殿裡。

   我以為這樣的感情，並不會帶給我多大的傷痛。聯繫他的不過就是我的電話還有我的電腦，消除掉那些痕跡之後，我以為我會很好。

他走出了我的生命，但卻沒有走出我的心裡。

新崛江有一間我與妹妹很喜歡的一間皮飾店，只要購買皮飾店家可以進行客訂的手工加工，畫圖案或是文字在皮飾上。

我挑了一個大象吊飾，上面刻了日期還有我與他的名字最後一個字，不免俗的中間畫了個心型。看著師傅將電燒的棒子拿著，一筆一劃描繪出我寫下的所有文字，不禁臉上一紅，還是有點害羞。

我妹不屑的啐了我一口，覺得我肉麻的浪漫噁心得氾濫。但我只是拎著那個完成品笑意盈盈，想像著他收到吊飾會有多開心。

輕柔的收進硬殼裝的盒子，裝進牛皮紙信封，熟練的寫上住址，用臉蹭了蹭信封，希望留一點我的味道在上頭，他能接受到的不只是心意，還有我的心。

情人節，包含著我心意的信封袋，就交給了郵差先生了。

每當我走過那間店，駐足看著皮飾的時候，總會想起那天挑的那個大象皮飾，雖然再也沒看見同款式，但那模樣已深刻我心，抹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