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三丨我選擇的母語
第三天(四月十日 週三)
請寫下你在成長過程中所使用的語言。例如你的家庭有沒有說方言?你會說多少方言、語言?到了別的地方有沒有學習新的語言?語言有沒有為你帶來身份的認同或隔膜?又或者分享你在家庭、學校和朋友圈中使用的俚語。你覺得說什麼語言、寫什麼語言的你,是最自信的?
意識到語言對我很重要的時候是在因為憂鬱症喪失掉語言的時候。那陣時每天都把自己閂在房間裡,拉住窗簾,昏天暗地。很久沒有和人說話,也不和自己講話。然後我發現自己開始越來越嚴重地感受不到自己。喪失語言讓我發現,我是用語言描述世界的人,語言讓我留在這世上。我需要通過不倦的描述,將自己從匱乏的雨季中贖下。我需要從過載的視覺和感受中用語言描述,我在十三點零四分的小巴上,正在駛過廣場和公園,天氣有些昏沉沉的快要下雨,車廂裡的空氣有些悶,冷氣開的不足。
說起來有點難過,家長都是客家人,他們的母語是不同語片的客家話,但他們卻只同我講普通話。所以當我去試著用語言描述自己的時候,我會發現我的母語可能是普通話。這讓我感覺我即使在家鄉也是異鄉人。這比在家裡感到想家還糟糕。我是沒有母語的人。
我有時候會在意,母語是方言的人在寫文章的時候心裡念的會是母語嗎?我在寫文字的時候首先會用普通話來念字。有時候我會感覺到和這門語言有親密的距離感,明明是從小說到大的語言,卻讓我沒有歸屬感。
我第一次在意到方言是在奶奶到我家帶我的時候。我記得我當時還睡在嬰兒床上,奶奶從床頭探過看我,我覺得好神奇,她說的不是家長和我說過的話,但我每個字都知道是什麼意思。
我後來和媽媽講,媽媽說這沒有什麼奇怪的,因為我從小聽姑婆講白話大,聽得懂家鄉話也不奇怪。
但我還是覺得很神奇,我聽得懂山裡的話。奶奶和我講她小時候管她的奶奶叫阿吶,於是我也開始叫奶奶阿吶。我和奶奶學會了家鄉話,奶奶是外嫁進村里的,講新民話,村民講的就是地佬話了。我有時候會想,那奶奶是不是也在村里當了一輩子外鄉人。方言像雨,十里不同天。
我後來只有機會在早餐店和老闆娘用新民話買車仔面。
後來我有長大一些,意識到在沒有關心的家庭之外我可以有自己的chosen family,我也意識到我可以有自己後天認定的母語。
希望有一天可以用讓自己有歸屬感的語言表達,就好像它是我的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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