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03-善與惡的距離

曾經有段時間，很喜歡騎單車出門玩。那時候剛好在江蘇工作，腳踏車還能上高鐵，我就計劃利用節假日的時間，把整個江南都走一遍。

從無錫到南京那天，行程比較長，天已經完全黑下來，還在郊區，路燈實在昏暗，沿著國道旁的排水渠，長這一叢一叢半人高的荒草。我有點心急，就把耳機裡的音樂關了。這個動作有點天意，摘下耳機沒幾分鐘，就在一個V字型的轉角處，聽見兩聲極其微弱的貓叫。

我停下單車，側耳仔細聽，確實是從草叢裡傳出來的。小狗小貓去了自己不認識的地方，就是這種叫法。

『一隻小奶貓被扔到這裡了？』

我並不是一個喜歡貓狗的人。但可能因為之前被迫救活過一隻貓，加上當時合住的女生，也撿了一隻流浪貓，好像自己自動就進入了某種國度——不可以就這樣走掉。

我走下路基，開始找這個聲音，確實是一隻非常小的黃白相間的奶貓。幾乎是出於一隻貓最可愛最好看的時候。我已經不記得抱起它來的時候，有沒有掙扎；也不記得是如何帶著它騎完了剩下幾十公裡路程，畢竟自己身上一個包都沒有。

到了酒店，我把貓咪放出來，想辦法弄了一點吃的，但它完全不碰。只藏在沙發背後，不肯出來。我的旅行計劃，是第二天晚上從南京搭高鐵回去。我開始查，貓咪能不能上高鐵，結果是不行的。

『腳踏車能上，貓卻不能？』

怎麼辦？

我決定先睡覺，騎了一整天的車，睡醒再說。

但貓咪不打算睡，它一直叫一直叫，儘管身體很睏，但我還是被吵得睡不著，而且我並沒有跟酒店確認寵物這件事。快捷酒店的隔音也不會太好。我打開燈，打算抱一會兒它，學學朋友們擼貓的樣子。

但它鑽進了床鋪的下面，根本不知道它是怎麼跑進去的，完全沒有入口啊？只有它的聲音，喵喵喵一隻從床墊和墻壁的縫隙裡傳出來。我沒辦法，只好把整個床墊掀起來，用肩膀頂著，就看見小貓藏在床腳和墻壁的角落裡，我輕輕喚它出來，沒反應。我生氣喚它趕緊出來，還是沒反應。

我只好使全力，把整張床墊徹底移開，然後抓住了它，後來我是怎麼做的已經不記得了，總之我們還是一起度過了這個夜晚。彼此都有點辛苦。

第二天，我在腳踏車上給它安裝了一個豪華觀景座位，然後按照自己的原計劃去南京的幾個景點。心想如果實在不行，那就不搭高鐵，再騎回去好了。人睡醒了之後做的決定，都要更積極一點。

在雞鳴寺的時候，我把它放在地上曬太陽，有好幾個大學生摸樣的姑娘，都跑來逗它玩，一邊玩一邊大概知道了被撿到的過程。其中有一個女生突然說，既然這樣，那我好像可以養她。

我說真的嗎？你確定可以養嗎？那太好了。

『你現在擁有了給它取名字的權利，哈哈』

——『我沒有養過貓，但也許可以試試』

雞鳴寺果然厲害，在這裡就是會碰到有緣人。我們一起拍了照，我把照片發到了微博，給各個群組裡的朋友一一報備，然後離開了南京。

晚上回到家，洗好澡躺在床上，我翻著這次行程的照片，想著下一次是去京杭大運河的哪一站，然後我看見Po貓貓的那條微博下面，多了一條留言，是決定養貓貓的那個女生

『最後我還是沒有帶走它，因為後來我發現，這隻貓是癱瘓的，它後腿的部分，完全不能動，我就把它留在寺廟裡了，那裡的人可以收留它』

什麼？這隻貓的腿有問題？我怎麼沒有看出來？昨天它在草叢裡的時候，在酒店的時候，我完全沒看出來後腿有問題？是因為燈光不好嗎？

我突然想到一個更可怕的可能性——我掀開床墊的時候，壓到它了？

我壓到它了？！我壓到它了！我把它變成了殘廢？

我沒有回這條留言。也回不了。

我再也不會撿任何流浪動物了。

做好事的心，滿足的是你我自己的慾望；而一旦我並沒有這個能力，那就和作惡無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