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菜香

翻著不曉得看幾次的小說，慵懶地坐在靠近窗邊的臥榻，享受午後陽光灑進屋子的短暫時光，是近期沐亭最常做的事情。她不在乎小說看到第幾頁，甚至有時候只是拿著書在發呆，但她很享受這短短的可能半小時不到的時間。

花了好多時間看房，才找到這間地點、價格都讓她滿意的屋子。花了一番功夫，將四十年的老舊公寓重新翻修，屋子裡的每個區域、每件家具和擺飾，都是她內心想像許久的樣子。唯一的落差就是附近高樓林立，能看見陽光挨著窗戶進入屋內的機會，就只有每日午後，太陽即將落下前，對她的一點小小的憐憫。

父親在她還小的時候就因公過世了，母女倆靠著賠償金，加上母親的薪水，生活也算是無虞，最喜歡和母親窩在家裡的和室看書、聽音樂，不用上學的日子她們常常這樣度過。

周六早上和母親一起上市場採買，賣菜的王伯伯、賣魚的李爺爺、賣水果的林阿姨......，市場裡的攤商每個她都認識，有些會請她吃糖，有些會從冰箱裡拿養樂多送她，除非病得嚴重，否則她可不會錯過這每周一次的巡禮。

回家之後當個小幫手，挑挑菜、洗洗米，聽著母親說著做菜的要領。上了國中之後偶爾會有幾道菜是由她負責，漸漸地培養了很好的廚藝。午後母親喜歡拿起架上的唱片，放進播放器中，再各自挑一本喜歡的書，分別進入不同的世界，一直到肚子咕嚕聲將他們喚回現實。

這個習慣直到沐亭上了大學之後才中斷，但偶爾放假回家，還是會將周六的時間留給母親，一起上市場、做菜和閱讀。有時她也會帶本書回家和母親分享，即便家中的書櫃已經沒有空間再容納更多的書了。

畢業後她就搬回家裡，是家裡附近小學的約聘老師，每年的教師甄選她都會去考，但不曉得是不是不想離開家裡，她總是離上榜差那麼一點，不過她也不著急，反正現在這所小學也沒有其他新進的老師，約聘歸約聘，也不用擔心沒工作。而且母親的身體比以前差了許多，常常拿著書就在和室睡著，連周六上市場都變成她一個人的行程，但母親堅持不去做身體檢查，嘴裡直嚷嚷著沒什麼毛病，就是年紀大了，手腳不俐落，懶得出門而已，叫她別擔心。

母親走得很快，原來母親早就知道自己得了胰臟癌，不想增加女兒的負擔，趁著學校上課時間，自己去把保險都處理好，喪葬相關的事情也都已經準備妥當。上醫院拿的也都只是減緩不舒服的藥，一直到了無法忍受的時候才和沐亭坦白，交代完後事，就進了醫院的安寧病房。

母親的塔位就在父親的旁邊，每年母女倆都會一起來祭拜父親，但沐亭一直到前陣子才知道隔壁的位置是母親買好的。有些迷惘或是心情悶悶的時候，沐亭會上來和父親說說話，雖然她對父親的記憶十分渺茫，都是透過照片和母親講述才能拼湊出一些畫面，不過有些話不好對母親說出口的，她就想說給父親聽。而以後就沒有只存在父女之間的秘密了，心裡想到這裡不自覺地笑了出來：媽，要趕快到爸的身邊唷！希望你們都好好的，我也會好好的！

母親的後事辦完之後，一個人回到家裡，面對空蕩蕩的屋子，沐亭起了搬家的念頭，而在這個時候，教師甄試也順利上榜，這學期結束之後就要到隔壁鎮上的小學任教。

這幾年談過幾場戀愛，但最後總是無疾而終，她總是搞不清楚為什麼會分手。每當她心裡興起：也許這一個可以介紹給母親時，沒多久對方就會跟她說聲：抱歉，我們不適合。總覺得雖然跟這幾個人交往，但其實都沒有很認識、了解對方，只是形式上在做一些情侶們會做的事情，最後也不想再花時間在談戀愛上了，一個人也很好。

最後她鎖定20坪內的小公寓，一個人生活已經很足夠了，也不需要華麗的公設，或是24小時的管理員，確認好條件後，一邊利用周末或放學後的時間看房，一邊在腦袋中勾勒自己心目中房子要有的樣子。

學期末了，也該好好和學生們道別，沒能帶完他們兩個年級內心有點歉疚，但知道會是由他們都很喜歡地兼任英文老師來接班導，放心了不少。房子的事情也已經辦完手續，暑假期間完成裝潢後，應該來得及在開學前入住，東西就慢慢搬吧，兩棟房子的距離也不過15分鐘的車程。住在家裡的時候，內心總覺得自己還是當年的那個女孩，有個很溫柔的母親帶領著她長大。

回過神來，太陽已經不再眷顧她的屋子，於是她起身準備開始做晚餐，做菜是她最拿手也最喜歡的一件事情，甚至在朋友的鼓吹之下，她不定時會在 Youtube 上分享做菜的影片，也得到了不錯的迴響，甚至跟其中幾位忠實的觀眾成為了網友，常常會透過email 互相分享食譜、喜愛的餐廳或是一些生活趣事。

今晚就用冰箱剩下的食材簡單做個木須炒麵，過兩天周末再到市場補貨，並決定這周來拍個影片好了，一直想拍一集芋泥鴨，那是母親最得意的拿手菜，也是沐亭生日那天，必定會出現的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