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藝Follow Me】在瞬息萬變中記錄書店的一刻——訪《獨立書店似顏繪》Ikey、James
文｜黃桂桂
就在中央港澳工作辦公室主任、港澳辦主任夏寶龍訪港、到西貢一海鮮酒家午宴那天，我約了《獨立書店似顏繪》作者潘德恩（Ikey）及出版社Rolling Books創辦人莊國棟（James）到該海鮮酒家附近的神話書店做訪問。從熱鬧的西貢大街繞入一條清靜小巷，揭起神話書店門口的垂䈴，彷如進入另一個世界。
俯瞰圖：獨立書店的似顏繪
門口的豬肉枱上當眼處就放著數本鮮綠色、白字、大大本的《獨立書店似顏繪》。《獨立書店似顏繪》是一本關於十間香港及澳門獨立書店的書，裡面有Ikey手繪的書店俯瞰圖，還有深度訪問、實習體驗，以及建築及室內設計公司Room23專業的空間分析。Ikey解釋出版這本書的因由：「坊間有很多獨立書店相關的書籍，但沒有從這個角度（空間）去觀察書店的。希望能吸引一些未認識這些獨立書店的人去看一看。」
書名中「似顏繪」來自日文，指透過繪畫將人的樣貌和當時的心情結合，在紙上畫出接近真人的畫像。Ikey覺得，如果要畫一張獨立書店的「似顏繪」，大概就是書店的俯瞰圖，「書店的空間其實就是把店主的故事及信念具體地呈現出來，透過書櫃的陳列，我們可以得知店主怎樣看閱讀這件事，以及希望提供一個怎樣的閱讀經驗給讀者。」
在有限空間中生長
從第一次實習起計，Ikey花了一年半的時間走訪港澳十間書店，她覺得每一間書店都風格迴異，可見店主的不同信念。例如神話書店的店主Stephanie就在門口左邊設置了一個「歷史入門小角落」，放置一些比較簡單易明的歷史書籍，讓一些歷史知識較淺薄的讀者也能找到入手的位置；獵人書店的書籍擺設則遍離傳統書店陳列邏輯，店主黃文萱不是以文史哲的方式排列書籍，而是一個Locker放一個地方的書籍，因此讀書有機會在一本人類學書籍旁邊看到一本漫畫，這是店長想讀者接觸多點不同範疇的書籍。
也有書店會因地制宜，例如位於長洲的渡日書店就在正對大門口的位置設有「生活雜貨區」，擺賣Mil Mil廁紙、本地製造的蚊膏、冬瓜茶磚等。「你會感受到店主特意售賣一些島上居民需要、但不是太容易找到的物品，這是為在地居民而設計的，是一間關心居民、為長洲居民而生的書店。」
縱使每一間書店都有自己的風格，Ikey從中找到一個共通點：小。Ikey發現每一間獨立書店的空間面積都相當有限，當中渡日書店更只有200至250呎，最大已經是一拳書館，1100呎。Ikey感歎：「大家都知道香港租金昂貴，書店利潤不高，大多小本經營，沒有資金租更大的面積，當空間如此有限，他們如何去善用這些空間，透過不同的佈置去表達自己的信念，當中有很多智慧，也可能是我們逛書店時經常錯過的細節。」
以紙本分格為例，紙本分格約400至500呎，藏書量多得店主也感歎：「如要統計，非常痛苦。」Ikey記得紙本分格剛開業時她去過，與那時比，現在的紙本分格「書櫃數量是幾何級增長，空間沒有變，藏書量卻比開業初期多了十幾倍，他們就在有限的空間內放一些合適的書櫃，」Ikey忍不住讚歎，「我覺得好像藤蔓，能在這個空間裡不斷生長，他們的創意很有生命力。」
獨立書店的出現與消失
從神話書店離開，Ikey和James帶我們到位於西環的覺閣。《獨立書店似顏繪》中並沒有記錄覺閣，而是記錄了覺閣的前身舍下。事實上，Ikey記錄的十間書店中，有好幾間都發生了變化，不但舍下結業變成覺閣，獵人書店及界限書店都遷了舖，Ikey感歎：「我的工作速度追不上書店變化的速度。」她曾想過要記錄界限書店2.0，但若記錄了，書本就會延期出版，到時又有獵人書店2.0，是個永無休止的工作。
「所以我充分感受到，我只能記錄書店的一刻，無法全面記下書店變化的歷程，」Ikey說：「不過我覺得記錄一刻也有它的價值，因為那代表著那一刻，店主如何應對當下的環境。就當作是下了一個註腳或逗號，若將來有人想做研究，或看書店的故事，也可以有一些憑據。」
作為經營獨立書店的老前輩，James則看得更開：「由我開始經營獨立書店這20年間，不同的書店出現、消失，我想我回看這段歷史，會覺得是無可避免。」獨立書店大多沒有雄厚的資本，而店主們多憑一腔熱誠，並沒有營運零售店的經驗，只能在一個又一個打擊中成長。而現實上，多獨立書店經營的困難，不只是財政上，亦有很多不可抗力的原因，」James很無奈，「我想現在香港很多東西都在重整，不止是獨立書店，很多小店都很困難。」
可是James不擔心獨立書店的將來，「因為永遠都會有新一批人加入，可能兩三年後捱不下去，那就捱不下去。」James覺得記錄獨立書店是重要的，「在這樣的環境之下，店主們對選書仍有自己的堅持，努力地在無視銷售情況、商業考慮之下賣某一些書，這些對保留獨立書店的記憶是很重要的。」
Ikey覺得之所以會有前仆後繼的人加入，是因為「面對時代變化，大家都有很多疑惑，都想尋找一個方法去面對這個瞬息萬變的社會。有些人會相信閱讀，去開書店，因為他們有個想去理解社會的慾望。」
James則覺得前人的成功為後來者打了個底，「現時獨立書店的營運與以前不同，大家會互相支持，覺得所有獨立書店是一個共同體，而非競爭關係，我們想一起做大個餅。」而做大個餅的前提，就是要有更多人願意支持獨立書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