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刻（36-40）

036 養豬

牛家莊共有68戶人家，按每家5口人算，全村不超過350個人，在我們縣屬於小型村莊。

村長劉大個已經在位27年了，大伙經常討論他死了誰會接班。他大兒子是個癱子，老二是個傻子。所以大伙兒都挺擔心。

劉村長不允許任何人離開村子半步，不允許出去打工，說城裡風氣不好，27年前進城打工的大姑娘小媳婦兒好多都學壞了，在外面乾那事。大小伙子更不能去城裡，去了就變陳世美。

到我這輩兒人長到18歲，已經沒人出過村了。

再比我小一輩兒的小孩更沒見過外面啥樣。

村裡啥都有，出去乾啥？村裡的小孩兒每天都挺樂呵的。

村小學校長是劉大個的岳父崔老歪，聽說早年去過城裡一次，結果染了一身病回來，嘴歪眼斜，不知在外面看了啥說了啥驚天動地的事。學校只有一個老師，是劉大個的小姨子，在縣城上過初中，是我們村文化最高的人。

劉村長上台那年，民兵排長帶人挨家挨戶把電視機、收音機都沒收了，說裡頭都是壞內容，不利於牛家莊門風傳承。

我們牛家莊每家每戶關係都很好，互相通婚，彼此都是親戚。從沒聽說過誰家媳婦不孝順公婆，或者弟兄姊妹爭奪家產的事。一切涉及多個家族的事情都由劉村長、他岳父、他小姨子、民兵排長（劉村長的小舅子）、吳會計（劉大個的堂哥）集體討論後拍板。

要說我們村最大的特色是什麼，你絕對想不到——豬圈多。不僅數量多，而且面積大，裝修豪華。

劉村長說，現在不比從前了，全縣都在搞豬圈比賽，每個村的壯勞力都在爭分奪秒地把本村的豬圈建成縣一流、省一流的現代化豬舍，直逼國際標準。

牛家莊沒有牛，只允許養豬。劉村長說牛容易瘋，不乾淨，報紙上說前幾年外國有個村子就瘋了好幾百頭牛。養豬好啊，豬渾身都是寶，豬頭可以下酒，豬鞭治陽痿。

鑒於豬如此顯赫的功效，全村上下必須視豬為親人，對豬好一點，再好一點。人可以住得差一點，必須讓全村的豬住得舒心，才能讓全村人吃上放心豬肉。

在劉大個的領導下，我們村的豬都有種高人一等的地位，不輸給印度的牛。人走在路上，如果迎面碰見一頭豬，人必須無條件讓行，等豬哼哼唧唧走沒影了，人才能過去。

豬養肥了不能隨便殺，殺豬是大事，有一套複雜的儀式。首先由劉村長給縣里打電話報告豬的體重、三圍和姓名，上頭批復說「可以殺」，才能殺。

我們村是全世界對待豬最人道的村，劉村長說的。

前幾年，有幾個年輕人偷跑出村了一次。村長大怒，立即派民兵隊長帶人把那幾個小青年家養的豬都充公了，作叛村論處，以儆效尤。第三天，那幾個小青年突然又自己回來了，四處跟人講外頭的情況。他們仨去了趟鎮南的楊家營、後山的郭嶺村。說外頭一點都不好，郭嶺村的豬圈髒得簡直沒法看，楊家營根本就不養豬，還是咱牛家莊好。

他們這麼一說，本來也有心逃出去看看的小青年都不再想了。

還是咱牛家莊好。村長說的，牛家莊的豬圈是世界水平。

037 开会

在所有的公司活動中，我最煩的是團建（team building），各種buil. 其次是開會，各種會。

很多會都沒正經，所有會都沒必要。

老闆如果開會時講笑話，你就必須陪著笑，跟大家保持微笑的幅度和節奏。

老闆如果心情不好，你就必須帶頭繃著臉表示嚴肅，以支持老闆的態度。

有幾個人每次開會都攤開記事本，刷刷點點記錄老闆的講話。

其實他們不是在聽抄老闆的話，只是在本子上重復地寫「乾伊娘怎麼那麼多屁話」。

但老闆遠遠看去，覺得他們真是認真的好員工。

038 工會

公司的工會主席病了，大家都擔心。CEO不見了都沒這麼多人關注過。

工會連續十年全票當選全公司最佳部門。

每個年節都發福利，電影票、購物卡、水果、雞蛋、橄欖油、紀念幣、行李箱、鞋襪圍巾內褲，無所不包。

去年工會主席特別任命了一個副主席，本來是違反章程的事，但那次發的葡萄特別多特別好吃，就沒人在意多了個副主席的事。

後來聽一個律師說，工會副主席不能隨便裁員。

高啊，工會主席和副主席這對姘頭。

039 次品

工廠有個小青年喝藥水求死，被人發現，送往醫院洗胃搶救過來了。

醒來後，他大哭大罵說你們這幫王八蛋為什麼要攔著我？

他不是對工廠有意見，是跟他老婆鬧離婚。

幸虧那批藥水是次品。

怎麼聽怎麼覺得像八十年代的老段子，但是真事。

廠長命令：以後車間必須把正品和次品混在一起存放，增加次品藥水比例。

廠子不怕次品，但怕這種躺槍。

040 舉報

越是心虛的人，越是嗓門大。

越是想掩蓋什麼的人，越要假裝坦蕩，就像偷情中的丈夫。

廠裡宣傳幹事又換人了，乾了二十多年的老陸被提前退休了，原因是老陸經常在工廠刷標語時搞些藏頭詩拐彎抹角罵廠長。

廠長沒看出來，愛廠工人發現了。

這老陸也是的，全廠五百多人，何必非堵著廠長一個人罵呢？

工人舉報一個線索，廠裡給一百塊錢獎勵。

重賞之下，人心必壞。

這次舉報老陸的就是他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