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1225 母女

跟過節的氛圍總是脫節的。幾天前看了《美國女孩》，就電影本身而言，優劣好像已經不是重點，在電影對白出現那句話之後，在第八百次在電影院默默無聲流淚之後。

「有時愛跟恨是一體兩面。」

後來偶然間看到導演的訪談說，幸運的人看《美國女孩》會覺得母女一直吵架，唯有經歷過的人才知道每一次的衝突都是不同的心境。看哭的人都是有傷痛的人。

那天看完美國女孩，後面還接著另一個想看的四百擊。在電影館前走走吹風，愛跟恨是一體兩面，想到的不只有自己跟她的衝突，但其實更多的是大姊跟她的關係，那比我更激烈的遠走高飛，能不見就不見，若說自己最高紀錄是一年不接她的電話，她可以到十年，十八歲離家後至今。

前幾天她罕見地打給我，即便知道那是因為她打給姐姐都沒人接才打給自己的。講著前陣子回家時聽說的那件事的後續，幫她處理她不會的線上事情，但我知道處理不了的還是那些焦慮，那些不是我一個人可以處理完的跨世代的事情。電話中我語氣穩重鎮定，理性幫她分析、解釋，天曉得掛完電話後我需要多少時間平復，是那些稜角終究會漸漸被磨平嗎（但平了嗎？）電影結尾終究是看來像和解的畫面，女兒躺在媽媽的腿上，媽媽輕輕柔柔地幫她掏耳朵，衝突最後總是單一線性地指向和解與擁抱。

但現實中的斷裂，總是延伸過、形變過、無以拼湊。

跟《美國女孩》不太相關的是，好像漸漸對聖誕節不痛不癢，昨天回到家後發現米荖又吐了。輕輕拍拍蝦子捲地蜷縮在我大衣邊的她，想起一年多前養她的原因，究竟養貓需不需要一個政治正確的原因？我承認我可能沒有，但她的確成功了一些些，一點一滴治癒我了一些些。也許冬季最害怕的不是夜黑，而是本來以為已經好了的、本來以為已經可以像一般人一般過活了的，卻又被突如其來地迎頭打醒。害怕陌生人群，畏懼人多的場合，恐慌到幾乎可以抱頭的地步，而這些都是本來以為走出來的、本來以為隨著上一段關係結束這麼久之後可以「復原」的（但也許一直以來都復原不了的問題之一也是根本就不知道是從何年何月開始的？也許根本就跟上一段關係沒有關係？也許都是自己的問題？）。這些都「不正常」，我知道，就像一年多前猶豫許久才承認自己與人的社交互動是有限度的、即便跟這個人再怎麼好。

和米荖碰碰鼻子，她聞了聞我的指尖，那外頭風沙所遺留下的味道，也許害怕的不是問題本身，而是害怕面對本來以為已經好了的自己。也許這是為什麼總是跟大家所說的過節脫節的原因，就像根本走在不同的一條線上，卻會期待每個月的月圓，或期待每個讓夜變漫長的冬至，慢慢散著步，把夜走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