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特市自由寫「七日書」|八月九日:歸途
我坐在高鐵車站候車區的長椅上,當時還是男友的他從我身後對我說:「還是得吃一下吧,誰知道你等一下回新竹後,下次還有空檔是什麼時候。」,我說:「也對。」,跟著他走到摩斯漢堡內,用餐。
老實說這並不是一頓「難以下嚥的一頓飯」,我得羞愧地說,在我母親被宣告過世後,這是我的第一頓飯,但我依舊感覺的到紅茶的甜味與茶香,依舊感覺的到鱈魚堡中間的酸黃瓜奶油開啟我的味蕾,要求我再多吃幾口。
我很抱歉,我並沒有如同電視劇說的一樣「食不甘味」,沒有因為喪母的心緒不平而「味如嚼臘」,我吃得很香,這就是我最有罪惡感的部分。我不夠哀慟,以至於我還可以吃、我還可以喝,我還可以靜靜地走過月台,緊抓著我的旅行手提袋,想起這一趟並不是旅行,而是歸途。
我在車裡想著,這些與我交錯而過的人,他們各有什麼目的呢?
他們的愛人與他們之間有著手機的訊息作為聯繫,像是一股斬不斷的紐帶,近乎永恆地連繫著彼此。我原也這樣想,直到我接到我小阿姨的電話,說:「你媽媽病危了,現在上救護車,快回家!」,但在我收拾行李到一半時,又接到一通電話,說:「你媽媽確定過世了,快回家,你爸爸需要你。」,上高鐵前,在我把鱈魚堡包裝紙揉成一坨球,丟進塑膠餐藍的瞬間,我爸爸打來,說:
「你在哪?」
「我在高鐵站了,馬上要上車。」
「快回家,你媽媽⋯⋯你⋯⋯她⋯⋯,」我父親在電話另一頭泣不成聲,我猜測他在醫院,我問:「我要到哪間醫院?」。聽見事務性的問題我父親似乎冷靜一些,說:「不用趕了,安全比較重要,反正⋯⋯也,總之你回家就好,也已經不能看了。」
「好。」在我回應之前,電話便被切斷。
我讓計程車送我回家,想起以往父親總騎著機車到火車站前接我,我只感覺到「一切都變了」,但又無法抓住流瀉不止的時間,但此刻最重要的是,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我的父親,我站在老家街口的轉角,思考我該怎麼面對他,面對一個失去人生中最重要的另一半的人,我沒有經驗,更沒有想過這種事該怎麼說出安慰的話語,但這一刻的我沒有躊躇的選擇。
打開門,走進去。
我父親看見我便蹣跚地走過來,緊抓著我的肩膀,痛哭。
沒有任何話可以說。我倆都是。
最後我父親要我自己去街口的便利商店買些晚餐吃,經歷過在車上的焦慮、喪母的茫然、即將要到來的壓力、遠房近親的關心後,我感到身心俱疲。母親走了的真實感受彷彿在這一刻才追上我,我買了平常喜歡吃的肉鬆三角飯糰,又買了海陸雙拼壽司組,但卻一點都不想吃。
我餓,真的。
我由衷地餓,我第一次感覺到我需要跟別人解釋自己是「真的餓」,但看著眼前平時喜歡的食物,卻一點都提不起勁,家裡的空氣宛如一碗濃粥,濃重地像是在呼吸的瞬間拉扯到彼此,扯痛所有人的胸膛,扯下一大塊跳動的肉塊,血跡斑斑,淚眼婆娑。
我嚥了下去。
五分鐘後我弟弟返家,住得近卻因為工作的關係更晚得到消息,一起去街口的便利商店買了晚餐,吞下。
也忘記吃了什麼。
又忘記吃了什麼。
老父親抓著他的肩膀哭了。
這是歸途,不論路之遠近。
喜欢我的作品吗?别忘了给予支持与赞赏,让我知道在创作的路上有你陪伴,一起延续这份热忱!
- 来自作者
-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