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讀後心得：保證刷新人生三觀的精采科幻小說

2022 年 2 月 23 日

關於時間旅行、生命的意義、自由的意志、平行世界的選擇

去年我在 Podcast《電扶梯走左邊》受訪時，跟節目主持人 Jacky 大聊我們曾經讀過的書，Jacky 大力推薦給我一本他讀過最棒的科幻小說《呼吸》。他說這本書不只會令我「腦洞大開」，更可以帶給我許多生活和哲學思想的新靈感。最近我剛好完讀，只能說我真是愛死這本書了！

這本書有什麼特別？

《呼吸》的作者是姜峯楠，他是一位華裔美國科幻小說作家，他出生在紐約，畢業於布朗大學計算機學系。在寫作方面，他的每篇故事都有一個石破天驚的創意，而且經過精雕細琢，是典型的重質不重量。他寫作至今已經超過 30 年，只發表過 17 篇「中短篇幅」的科幻作品，但每一篇作品都在科幻界造成巨大震撼，橫掃各大獎。

他得過堪稱是「科幻界奧斯卡獎」的各大獎項，包含 4 座「雨果獎」、4 座「星雲獎」、4 座「軌跡獎」，還有 15 座全球各大科幻獎。他也是史上第一個榮獲「雨果獎」的華人，可以說是華人科幻界的傳奇人物。這本《呼吸》就是收錄了 17 篇作品裡面的 9 篇。

書中的故事包含了這幾種類型：時光旅行的另類詮釋、生命的存在和意義、命定論和自由意志論的探討、虛擬和真實的親情關係、平行世界的選擇。每一則故事的篇幅都不會太長，卻能直搗作者想要探討議題的核心。全書用字精煉、背景設定明確、故事情節精采、寓意撼動人心。以下介紹書中三個有趣的故事，以及我認為充滿哲理和反思的金句，再加上一些我的延伸想法。

商人與煉金術師之門

這是一篇關於「時光旅行」的故事。

在中東的巴格達，有一位商人走進了一家商店，裡面有許多的奇珍異寶。商店的主人是一位煉金術師，他最近製作了一個特別的東西，從來沒有展示給別人看過。這是一個很大的金屬拱門，這個拱門叫做「時間之門」。從右邊穿過拱門，會到二十年後的未來，從左邊穿過拱門，會回到二十年前。只要跨出一步，你就能夠預知未來，也能夠回到過去翻轉命運。

煉金術師跟這位商人說，曾經有一個年輕人使用過這道門。

這個年輕人的名字叫做哈山，他穿越了時間之門去了未來的 20 年。他發現 20 年後老年的哈山，住在街上最大的豪宅裡面，而且老年的哈山一見到他就說：「我等你好久了！」年輕的哈山很好奇，為什麼自己能成為這麼富有的人？於是，他就請教老年哈山有什麼樣的建議呢？

老年的哈山，只給了他一些很簡單的指點。像是以後在市場的街道上面走路，都要走靠近北邊那一側。某一天，有一群發瘋的野馬，沿著街道南邊那一側狂奔，踢傷了很多人，年輕的哈山在心底暗自開心，還好有聽老年哈山的話。另外一次，老年的哈山叫他不要再去同一家雜貨店買雞蛋。結果，他聽了這個建議之後，過沒多久，就發生了那家雜貨店的雞蛋壞掉了，許多人吃下去之後生了重病。年輕的哈山因為聽從了指示，躲過了一劫。

某一天，年輕的哈山走在路上，錢包卻被小男孩偷走。他追到小男孩之後，雖然很氣憤，可是他想起了先知的教誨，寬恕是一種美德，所以他決定把這個小男孩放走。年輕的哈山很生氣，穿越了時間之門，跑去質問老年的哈山：「為什麼你沒告訴我要避開這件事！？」

老年的哈山反問他：「難道你希望我先警告你，讓你沒有機會遇到這件事？」

年輕的哈山這時候終於明白，原來有些事情，不一定要提前知道，在他遭遇這件事的當下，他發揮了憐憫之心，寬恕了對方，這讓他感覺自己是一個很棒的人。因此，他反而對老年的哈山道謝。

然後，老年的他給了他最後一個指示，去城外的一顆樹下，搬開石頭，挖出土裡的寶箱。年輕的哈山照著做了，果然挖出了寶箱，他立刻成為了有錢人。只是，原本這個寶箱的擁有者，其實是一群凶狠的盜賊……之後哈山如何化險為夷的的故事，就不暴雷了。

許多其他的時光旅行故事，大多在描述回到過去改變事情的渴望，或是提前預知未來做出更好的選擇。《呼吸》的這篇故事，則透過很特別的編排手法，把過去、現在、未來很巧妙的串在一起。它一反傳統「改變命運」的追求，反而強調：「我們面對過去的無能為力，並不盡然只會帶來悲慘的結果。」當我讀完這篇故事之後，得到了這層的體悟，十分具有療癒人心的效果。

我也很喜歡其中一段文字，描述了時間的不可逆特性。歷經人世滄桑的人都知道，有四種東西是回不來的：「說出口的話、射出去的箭、死去的人、錯過的機會。」過去是無法抹滅的，不過我們可以懺悔，可以贖罪，可以得到寬恕。就只有這樣了，但這樣也就足夠了。

最後，引述這句故事主角的感嘆：「過去和未來是一樣的，都是無法改變的，只能讓你得到更深的領悟。這次回到過去，並沒有改變什麼，但我領悟到的，已經足以改變一切。我終於明白一切注定是如此。如果我們的人生是真主說的故事，那麼，我們既是聽故事的人，也是故事裡的人。我們必須親身經歷過那個故事，才能夠領悟一切。 」或許，我們最該把握的，就是讓當下活在故事中的自己，過得更充實飽滿。

如果可以回到過去，你想跟自己說什麼？如果可以穿越到未來，你想問自己什麼？

呼吸

這是一篇關於「生命的存在和意義」的故事。

在某一個世界裡，裡面的人都是「半人半機械」的結構，人一樣要呼吸，只是不需要依靠鼻子和嘴巴。這個世界裡面的人，每天需要更換兩次「充滿空氣的肺」。就像更換電池一樣，從胸腔把沒有空氣的肺拿出來，換上一個充滿空氣的肺。在這個世界裡面的人都很長壽，只要記得一直更換新的肺，保持呼吸的功能運作正常，基本上就不會死亡。

這個故事的主角是一位科學家，他想要瞭解人們的「腦袋」到底如何運作？是如何思考和記憶的？但是，因為死亡的人很少，解剖別人是很不道德的。所以他突發奇想，乾脆「自己來解剖自己的大腦」。

他製作了一套可以自己操作，讓自己解剖自己的設備。他發現了自己的大腦是由金屬網格編織而成，上面有密密麻麻的小型金屬葉片。這時候他明白了大腦運作的方式，原來人的意識被編寫成這些微小葉片的狀態，空氣的流動會改變這些葉片的角度，整個人的意識就是一種空氣流動的狀態。人的記憶，並不是這些葉片的本身，而是持續流動的空氣。只要空氣停止流動，人就形同於死亡。

主角公開了這個理論，被全世界廣為接受。其他科學家發現，之所以有氣流，是因為這個世界有「氣壓差」，空氣從氣壓高的地方，流向氣壓低的地方。可是透過更精密的觀察，整個宇宙的氣壓差愈來愈小，而且這個趨勢是不可逆的。隨著氣壓差的持續減少，空氣的流動就會緩慢下來，人的動作和思考也會漸漸慢下來。科學家認為，終有一天，這個世界的氣壓差會完全消失，人們會走向滅亡。

很多人想要開發「壓縮機」或者是「永動機」，來逆轉這個注定滅亡的命運，可是都無濟於事。再怎麼轉換氣壓，都改變不了整個宇宙走向的趨勢。能量之間只會互相轉換，宇宙最終仍然會趨於平靜。我的存在有何價值呢？我們的一切努力還有什麼意義呢？

這篇故事的名稱，正好就是《呼吸》的書名。平常，我們大多接受宇宙大爆炸的理論，也就是宇宙是從一個寂靜的點，爆炸開來，形成了現在不斷擴張的宇宙。這個故事則採用了一種逆向的敘事，宇宙是由混亂的狀態，逐漸收斂成平靜的狀態。當我們知道宇宙正走向盡頭，滅亡無可避免的時候，我們會如何自處？

雖然在真實的宇宙當中（我們活在的這個），並不是趨於寂靜的趨勢，可是，如同氣候變遷造成的不可逆影響，會不會我們的人類文明正邁向一個無可避免的終點？有些人挺身而出、奮力避免這個局面；有些人則覺得時間還遠，跟我現在毫不相關。兩者之間，也難以評論孰優孰劣。

如同這篇故事的主角所言：「宇宙剛形成的時候，彷彿是一大口憋住的氣。沒有人知道為什麼，不過，無論原因是什麼，我還是很高興宇宙是這樣形成的，因為多虧了那口氣，才有我的存在。宇宙慢慢吐出那一大口氣，在我腦子裡形成小小的氣流漩渦，而我所有的慾望，所有的思想意識，都只是那小小的氣流漩渦。只要那一大口氣還沒吐完，我的意識就不會消失。」把握當下，活在當下，慶幸自己微不足道般的存在，或許就已經是一種無比的幸福。

如果你知道一切都將歸於平靜，你會怎麼度過當下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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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慮是因為自由令人眼花撩亂

這是一篇關於「平行世界」的故事。

在未來的世界裡，科學家發明了一種「平行宇宙通訊器」，簡稱「平宇訊」。每當一台新的平宇訊被啟動之後，就會產生另一條分叉的時間線。啟動之前的時間線是一樣的，啟動之後就產生兩個平型的宇宙各自發展。每一台平宇訊被啟動之後，都會產生不同的平型宇宙。可是對身處在「現在」這個世界的人來說，一切都是一樣的生活，我們還是活在現在自己的主宇宙。

有趣的是，如果你買了一台平宇訊，啟動之後，你就能跟另一個宇宙的自己對話，你可以透過文字、語音、和影像的方式對談。可是每一台的容量只有 1GB，如果用文字對談，可以講一輩子。如果用影像對談，很快就會用光容量。一旦容量耗盡，你就再也無法跟那一個宇宙的自己對話了。

有些人這麼使用它，在抉擇倒底要不要換一個新工作的時候，它就啟動自己平宇訊，這個世界的自己留在舊的工作，另一個世界的自己接受新的工作，然後兩個世界的自己，就可以彼此分享新舊工作的差異。

還是另外一種情況是這樣，我稍微改編一小段書本裡的故事。

如果你跟另一半都會開車，今天出門的時候兩個人用猜拳決定誰來駕駛。結果你猜贏了，你負責開車。結果，很不幸的，在路上遇到了車禍，坐在副駕駛座的另一半被一台酒駕的汽車直直撞上，當場死亡。只有你一個人存活了下來。如果這時候告訴你，在車禍發生之前，剛好有人啟動了一台平宇訊，在那個人的平宇訊裡面，猜拳贏的是你的另一半，由他負責開車。而車禍死亡了，是你自己。意思就是，你只要把那個人的平宇訊「買」過來，你就可以跟另一個平行宇宙還活著的另一半交談。

你願意跟他買嗎？你願意花多錢買？如果他不想賣你，你會怎麼做？

在這篇故事裡面，每個人對於平行世界的用法都不盡相同，但是始終離不開「人性」的羈絆。我們會懊悔自己做過的決定，我們會認為另一種決定可能會更好，我們會想證明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有時候，想要跟另一個平行宇宙的自己溝通，只是為了證明自己想要「相信」的事情罷了。矛盾的是，當另一個宇宙的自己，跟你自己「相信」的不一樣時，又會帶給你更多的悔恨和不滿。

此外，故事裡面有一段對話在談「選擇」。有一個人向諮商師提問，既然每個不同選擇，都會造成不同的後果，那我現在選擇去做一件好事、或做一件壞事，還有任何差別嗎？諮商師這麼回答：

「我們做出善意的決定究竟值不值得？我認為絕對值得。我們都不是聖人，可是我們可以努力做一個更好的人。每次你做一件好事，都是在塑造自己成為更好的人，下次就很可能再做好事。而這是很重要的。你改變的不只是這個時空的行為。在未來分支出去的所有時空裡，你的行為也都會改變。只要你成為一個更好的人，那麼，從此刻分支出去的無數時空裡，就會有更多個更好的你。」

作者在這本書的結尾，對於這篇平行宇宙的故事，寫下了這一句話：「人一生中所做的無數決定會顯示出他的人格，那麼，無數平行宇宙中的他所做的決定也同樣顯示出他的人格。如果你有機會看到不同平行宇宙的馬丁路德，我認為你不太可能會看到不敢違抗教會的馬丁路德，而那就足以顯示他是什麼樣的人。」無論我們「過去」的選擇是什麼，從「現在」開始的每個新選擇，都會逐漸型塑出一個全新的自我。

假設平行世界真的存在，如果當初的你做了某一種選擇，真的會影響現在的你變成不同的人嗎？

後記：令人充滿驚喜的一本書

這是我繼《人生複本》之後讀的第二本科幻小說，兩本都讓我欲罷不能，回味無窮。在我閱讀《呼吸》的過程中，每讀完一個故事，就如同給腦袋打上一記重擊。科幻是引人入勝的元素，故事裡的人性探討則是富含哲理的衝擊。正因為每一則故事的巧妙編排，能讓我更有「代入感」沉浸在這些架空的科幻世界裡，然後再猛然地「抽離」，用一種截然不同的視角，再度省思自己的真實人生。

這本書除了刷新了我的人生三觀之外，還有一件事讓我十分驚喜，就是我很喜歡的一部好萊塢改編電影《異星入境》，其原著小說正好就是這本書的作者，電影情節改編自他的第一本小說集《妳一生的預言》。所以不消多說，這本小說就是下一本值得入手的讀物。

最後，我在 2/16 的「走在閱讀路上」線上讀書會有跟兩位愛書人 Jacky 和 Jun 暢談《呼吸》這本書，總共兩個多小時的豐富討論內容，也會在日後上架到 Podcast《下一本讀什麼》，敬請期待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