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抑鬱聾人跳樓亡死因研訊 家屬指院方溝通失誤 如何才是合適的精神健康傳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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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歲、患抑鬱症、有自殺傾向的鍾志強,2020 年 4 月入住葵涌醫院,留院 15 日後出院,翌日跳樓身亡。死因研訊揭露,主診醫生在死者住院期間,未有安排手語傳譯員,與對方以紙筆及身體語言溝通。關注聾人精神健康的臨床心理學家李昭明,及手語譯者馮曉雯認為,陪審團未有提出相關建議,或許反映大眾不理解聾人議題,忽視了聾人應診時的溝通需要。
圖片來源:法庭線

原文刊載於法庭線

文|法庭線
記者|馮家淇

58歲、患抑鬱症、有自殺傾向的鍾志強,2020 年 4 月入住葵涌醫院,留院 15 日後出院,翌日跳樓身亡。死因研訊揭露,主診醫生在死者住院期間,未有安排手語傳譯員,與對方以紙筆及身體語言溝通。陪審團周二(18 日)一致裁定死者「精神紊亂下自殺」,所提出的建議未有涉獵手語傳譯安排。
一直關注聾人精神健康的臨床心理學家李昭明(Amanda),及手語譯者馮曉雯(Cat)認為,陪審團未有提出相關建議,或許反映大眾不理解聾人議題,忽視了聾人應診時的溝通需要。Amanda 強調,專業人士與聾人相處時,要提高「聾意識」,不斷調整詢問方式、釐清答案,又形容每次治療,都是心理學家、手語傳譯員及聾人三方合作。
Cat 則指,聾人看診或治療時,專業人士的問題要具體,例如表達時間,若以手語轉達「幾時」,可能會令病人疑惑,因此傳譯員要與專業人士溝通,改問「幾點」、「星期幾」。她又指,精神科涉及更多抽象的概念,當中傳譯講究技巧與觀察,「冇觀察到病人嘅情緒狀態,冇畀心理學家同精神醫生知道,咁就出事。」

聾人精神健康服務 著重問題具體

「聾人普遍嘅精神健康狀態差,係因為聾人身分帶嚟嘅社會影響、壓力,包括容易面對職場或學習上嘅欺凌、排斥,生活上嘅唔便利,令到你每一刻都提醒住,自己好似係一個比較差,同唔值得被愛嘅人。」推廣精神健康的社企的「說書人」創辦人之一、臨床心理學家李昭明(Amanda)說。

然而在香港,聾人基於不同原因,例如認為無法有效溝通、手語傳譯員未獲精神健康傳譯培訓等,而對精神健康輔導服務卻步。她說,「聾人長期處於一個被壓迫嘅狀態,專業人士嘅出現,其實係一個權力角色,點樣喺一個 therapy room(治療室)裡面,去平分呢個權力,畀聾人充權,可以表達到自己?」

有見及此,「說書人」與手語培訓機構「語橋社資」於 2021 年聯手推出「輕觸我心」聾人精神健康計劃,填補本地聾人精神健康輔導服務的空缺,為他們提供適切的臨床心理評估及治療,並為本地手語傳譯員,提供精神健康傳譯技巧培訓,手語譯者馮曉雯(Cat)是導師之一。

「說書人」與「語橋社資」於 2021 年聯手推出「輕觸我心」聾人精神健康計劃,填補本地聾人精神健康輔導服務的空缺。(圖片來源:法庭線)

在治療室內,手語傳譯員、臨床心理學家合作無間,同時又不能過份依賴對方——手語傳譯員要觀察病人情緒,不能直譯心理學家的問題,有時要向對方建議「轉個問法」;心理學家則要根據傳譯員所轉達的訊息,調整問題、向病人澄清答案。

例如,在精神健康範疇,醫生或心理學家經常問病人:「幾時有自殺念頭?」,問題故意空泛,希望從答案中追索想法的觸發點。可是,為聾人看診或治療時,由於要配合手語傳譯,專家的問題就要具體一些。Cat 解釋,「手語冇一個 generic term(通用字眼)叫做『幾時』,所以要問得好清楚,係幾月、幾日、幾點、星期幾。」

Amanda 補充,進行心理治療時,較常採用開放式問題,但面對聾人會收窄問題,如原本問「你有咩感覺」,會轉化成「你有冇咁樣嘅感覺」,盡量多向對方給予選項或例子。

聾人精神健康傳譯 技巧與觀察並重

Amanda 說,與病人溝通時要有「聾意識」,不可用健聽人士的角度去理解對方,亦要不斷調整治療方向。她提到,詢問病人症狀或情況時,若他們未能回答問題,要多作澄清,同時要「一眼關七」,留意病人的語氣、眼神,以及與傳譯員之間的溝通,「睇下係真係佢離題,定係我嘅問法唔啱。」

診症後,Amanda 亦會跟手語傳譯員檢討傳譯流程,「健康嘅傳譯制度,其實係要靠不斷嘅修正、溝通,去令到人哋明白、知道講咩。」

醫療手語傳譯涉及專業名詞,也講究傳譯員的敏感度,Cat 說:「你識唔識嗰堆器官?你講『肝硬化』,肝你知唔知喺邊個位置?你唔知,咁就已經係個好出事嘅位置。」跟其他專科不同,精神科涉及抽象概念,傳譯時要求更多技巧和觀察,她稱:「冇觀察到病人嘅情緒狀態,冇畀心理學家同精神醫生知道,咁就出事。」

她們提到死因研訊中,涉事精神科醫生供稱,以紙筆及身體語言向失聰病人問診。Cat 質疑,她與擁碩士背景的聾人用紙筆溝通,亦曾發生誤會,何況是教育程度較低的死者。Amanda 亦說,紙筆在治療期間,不是主要溝通工具,即使遇到教育程度較高的聾人,亦只會用文字輔助手語,解釋專業字眼。

至於醫生稱用身體語言溝通,Cat 指聾人點頭不等於是明白,「唔同研究都講過,聾人係受壓迫嘅群體,他會扮知、扮明帶過件事,或者係唔想承認我唔識。」她說培訓學生時,亦經常提醒他們,要觀察聾人的表情,是真的明白還是敷衍了事。Amanda 補充,她會請病人覆述一次內容,確保對方理解。

Amanda(左)及 Cat(右)認為,陪審團未有提出與手語傳譯相關建議,或反映大眾忽視了聾人應診時的溝通需要。(圖片來源:法庭線)

倡病人自行預約傳譯服務

在是次死因研訊,家屬方力陳院方及死者溝通失誤,惟陪審團最終沒就傳譯問題提出建議,Amanda 和 Cat 同表示,這或反映大眾不理解聾人議題,忽視了聾人應診時的溝通需要。Cat 提到,手語傳譯仍未被納入公營服務的必須項目,正正反映聾人在現有醫療系統,間接受到歧視,不禁問:「係咪聾病人條命就賤啲?」。 

回顧庭上提及,主診醫生在疫情期間,表示預約醫管局的手語傳譯員需時。Cat 指,現時醫管局將傳譯服務外判給「香港翻譯通服務」,而據她經驗,院方以行政程序為由,不允許聾人自行預約傳譯服務,須透過醫護人員預約。

她指出,醫管局推出流動應用程式「HA Go」,讓病人管理就醫安排,但為何不能讓病人使用程式,預約傳譯服務。她又稱,現時病人未能知道「翻譯通」手語傳譯員的資歷、背景,亦不能自行選擇傳譯員,「如果聾人喺有得揀嘅情況下,佢會唔會知道自己需要邊一個手語傳譯員?醫管局咁大,係咪咁簡單嘅 APP 做唔到呢?」

Cat 稱以她所知,「香港翻譯通服務」有約 20 位手語傳譯員,目前並非 24 小時服務,「如果喺現有制度下,佢(翻譯通)唔能夠突然間爆 200 個人出嚟嘅時候,會唔會可以將個外判服務開放返,唔係淨係畀一個機構提供服務呢?」

她舉例,「輕觸我心」已培訓 13 名手語傳譯員,加上其他提供傳譯服務的聾人協會、機構,認為都可以「幫手收 call」,紓緩人手不足問題。

Amanda 概嘆,今次是一宗不幸事件,重申專業人士與聾人相處時,要提高「聾意識」,又形容每次治療,都是心理學家、手語傳譯員及聾人三方合作。Amanda 希望,醫管局和其他機構,能夠訂立一個指引,讓前線醫務人員知道,怎樣跟聾人相處。

「輕觸我心」於 2023 年 5 月推出全港首份《聾人及弱聽人士精神健康服務:專業人士指引》,盼為精神健康服務界別提供實用技巧,向聾人提供適切服務。(圖片來源:法庭線)

醫管局:已制訂安排手語傳譯服務程序

醫管局回覆指,已為員工制訂安排手語傳譯服務程序的指引,醫護人員會按照個案需要或按病人要求,提供手語傳譯服務。就記者詢問「翻譯通」手語傳譯員人數、服務時間及預約服務方法,醫管局則未有正面回覆,但強調手語傳譯員每年須參加在職培訓,以提升傳譯技巧及醫療知識,確保服務質素,使病人得到適切醫療服務。

另外,醫管局表示有既定機制監督、評核手語傳譯服務承辦商的服務水平,根據服務承辦商的規定,手語傳譯員在入職前,必須接受與醫療傳譯培訓,通過考核面試才獲聘用。服務承辦商亦會進行定期及突擊檢查,監察手語傳譯員的服務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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