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监狱出来了
“哥哥要回来了!”
阿姨开心地说。
“他在狱中表现良好,可以假释出狱,提早了7、8年呢!”
我从来都没有问过,阿姨的大儿子是为什么进的监狱,也不知道他被判监禁多久。只知道这位在学校附近推一台小车卖饭的阿姨,每个月都会到狱中去探望她的大儿子。
“恭喜! 那阿姨妳终于能够轻松一点了。”
大儿子在狱中,小儿子又因肺癌去世,阿姨很苦。
这两年中,她就靠着没日没夜的忙,才能保证自己不崩溃。
幸好阿姨给的饭在学校里也是一个招牌,有一群忠实粉丝,加上我们这些工读生,还有一些人陪着她。
但学校里的学生总是来来去去,又能陪着阿姨多久?幸好哥哥出狱了,阿姨的年夜饭也多了一个人陪她吃。
儿子要出狱,阿姨最担心的是他能不能适应外面的世界。我们也常常听到更生人需要一个过程才能完全适应外界生活,毕竟是脱离了社会那么长时间。
只是我们也不清楚,到底更生人会面临怎样的情况,他们又需要怎样的帮助。反正阿姨要我们帮忙,在哥哥回来的时候带他一段,我们照做便是。
那天是哥哥跟着阿姨第一次出门摆摊,工读生要12点下课才来。阿姨其实11点就有客人上门,这段时间还要带哥哥,可能会兵荒马乱。
而我正好那个时候没课,便决定过去帮忙一下,顺便见一见这位让阿姨牵肠挂肚的哥哥。
黝黑的皮肤、微壮的身子,一脸温暖的笑容,完全没有电影中的那种凶神恶煞。这就是阿姨大儿子的模样。
而此时的他,正不知所措地站在阿姨旁边,连询问客人点餐都做不到。
离开人群太久,连开口的第一句话,他都说不出口。
我快速插上,接过点餐的工作,再往后一转,把所有材料备上,阿姨专注眼前的炒锅,整个摊子终于运转起来,只剩下哥哥在旁边继续不知所措。
他就这样看着我来来回回地跑,看着阿姨两手翻飞地炒,才渐渐找回自己的状态。
他开始帮忙备料。
自己母亲炒的菜,他比我们都清楚。很快地,整个摊子变得热火朝天,客人越来越多,我们也合作得越来越顺手。
12点10分,工读生急忙忙赶了过来,接下我手上的工作。
我记录完最后一道餐点,转头一看,哥哥又带着温暖的笑容看着我。
“谢谢你,帮了我很多。”他说。
回到学校的路上,我一直在思考刚刚那一小时发生的事。
因为这是我第一次明白,监禁原来不只是剥夺自由这么简单。
好几年的铁窗生涯,虽然看似还是有跟人接触,但在与世隔绝的日子中,曾经的人脉、社交也会渐渐地被铁窗禁锢住,以至于一个人出来以后,连说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难怪有这么多人从监狱出来了以后,却依然走上了过去的老路,导致更生人的再犯罪率高达70%”
这是我那时候的总结。
我不禁为阿姨按赞,她选择了在大学附近定居,在大学旁边摆摊。儿子出狱以后见到的是相对单纯的大学生,大家都会很乐意帮助哥哥重新融入生活。
他适应得非常快,没过几个月便能自己出去找工作,还在工地拿着两个铲子拍起了搞笑视频给阿姨看。
我们之间早就能像正常人交流,也听了一些监狱里的有趣故事。
我最记得那一年,我没有回马来西亚过年,年夜饭便上阿姨家吃。
饭桌上,哥哥说起了自己出狱前狱友会纷纷送礼,还拿出了他觉得最珍贵的礼物。
一卷宣纸,被他藏在了一个堆满杂物的架子里。
缓缓铺开,是一尊庄严的佛陀盘坐像,周围密密麻麻地抄满了金刚经的经文。
庄严、肃穆。
强劲、清晰。
不输一些名声在外的书法大家。
监狱果真卧虎藏龙!
我们很多人做不了大善事,其实也干不了大坏事。
从这个角度想,这些敢于挑战社会法治,最终入狱的人们,心中也拥有大无畏的精神。
如果经过了一次监狱之旅,最终洗心革面,他们再次站到社会上的时候,是不是就成了比我们更强大的人?
自认为良好公民,不会犯罪的我们也无需沾沾自喜。我们又有多少人,仍记得心中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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