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漫读(55):孔子是天之木铎,还是凤德之衰?
仪封人请见。曰:“君子之至于斯也,吾未尝不得见也。”从者见之。出曰:“二三子,何患于丧乎?天下之无道也久矣,天将以夫子为木铎”(八佾第三)。
“仪”,地名,属卫国,在今河南兰考县境内;“封人”,管理土地的官员。孔子路过仪这个地方,他慕名前来求见孔子。就对看门的学生说,“但凡有君子到了这里,我从没有见不到的”。他这话有两个意思,一是有君子打此过,他必主动求见,见贤若渴;二是求必得见,从来没吃过闭门羹。言下之意,孔子也不应当拒绝见他。
“从人”,指孔子身边负责搞接待的。相当于现在领导的秘书。孔子的学生很多了,算是一个团体或组织,周游列国。孔子是带队的,几十号人,还有行李车马。每到一个地方,住的地方小不了,会有很多具体事物。这些事情就由学生来做,这也是学习的一部分,在实践中练习守礼,待人接物,所谓“扫洒应对进退”。看门、做清洁、赶车等杂务估计由刚入门的弟子干,会察言观色的弟子就安排去搞接待。比如樊迟就负责为孔子赶车,子路则经常探路跑腿。搞接待估计会安排颜回、子贡、冉有等孔子很赏识又很机灵的弟子做。
看门的弟子就通报给搞接待的,或者搞接待的直接听到了仪封人的话。总之,负责接待的学生见了仪封人。一交谈,判断孔子会愿意见他或应该见见,就通报给孔子。否则,直接就打发了,找个借口,孔子身体不舒服或太忙没时间等,下次有机会再说吧!孔子听了通报后,同意见仪封人,然后从人再出来引见带路。这段《论语》中没有交代,直接就跳到仪封人和孔子交谈后出来说了一番赞扬孔子的话。古时记个东西不容易,所以惜字如金,不太重要的或者不交代也能明白的,能省就省。
仪封人和孔子想必相谈甚欢。从会谈室中出来后很振奋,就对在外边的学生说到,“你们几个,何必担心你们的先生及你们没有着落而四处流离呢?这是天意呀!天下礼乐崩坏太久了,上天将把孔子当做木铎,通过孔子来警醒世人,将道义传布于天下。木铎,古时当政者发布政令时用来警示注意听令的用具。(估莫着类似以前学校上下课打铃用的手摇铃铛。)
仪封人很推崇孔子,也相信孔子的思想会得到广泛的接受和传播。认为孔子以前和现在周游天下正是天意,是孔子的使命。孔子的弟子不必为暂时的挫折而忧虑,当孔子的思想被广泛接受,最终诸位必有用武之地。
但仪封人对孔子思想会被广泛接受,在当时是少数人的看法。更多的人认为孔子的心意很好,想挽救乱世,但是在做无用功。孔子游说的诸侯基本都没采用他以道德教化民众的主张。没有立竿见影的效果。要所有诸侯国都这么做,才可行。不然,单独按孔子的主张做,很快就被邻国吞并了。还是法家的政策对增强国家实力的效果快;各诸侯国的大臣,则担心孔子抢了他们的位置,对孔子也不怎么欢迎;而民间的隐者或有识之士大多认为孔子是“不可而为之”。
“子路宿于石门。晨门曰:‘奚自?’子路曰:‘自孔氏。’曰:‘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者与?’” (宪问第十四)。有次子路回鲁国,天色已晚,就在城门外歇宿。早上进城时,守门人就问:“你从何处来呀?”子路回答,“自孔子那里来”,很自豪地表明自己是孔子的学生。守门人就略事带嘲讽地说道,“就是那个知其不可为还为之者吗?”
又,“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曰:‘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孔子下,欲与之言。趋而辟之,不得与之言(微子第十八)。
有次孔子正坐车赶路,应该就是在楚国。估计孔子的队伍有些规模,路人知晓这是孔子及其弟子一行。于是引来楚国的一个狂人。他靠近孔子的车子然后迅速飘过,嘴里还唱到,“凤呀,凤呀!你的德怎么这么衰弱!你以往做的事没法劝了,但今后还可以补救,归隐。罢了!罢了!我知道说了你也不会听。当今世道昏乱,从政者极其危险,你好自为之吧!”这个狂人把孔子比喻为凤。凤德是有道则见,无道则隐。而当今是无道之世,孔子当隐不隐,所以说孔子风德之衰。孔子听到后,立马叫停下车,想与他交谈。然而这人话已说到,不想与孔子多言,赶紧疾行避开。孔子没能和他搭上话。
孔子自己也感到自己的学说难以被世人所接受,有些气馁地自言道,“道不行,乘桴浮于海”(公冶长第五)。但另一方面,又给自己打气,子曰:“德不孤,必有邻”(里仁第四);自认为是有德之人,必然会有人来亲近他,支持他。这多半是自我安慰之语,期盼多于实际。孔子及儒家塑造社会,以忠孝为最高准则,有德之人,往往得不到多数人的支持,最多只能得到少数人的支持。大多数人是从势而不从义,“识时务者为俊杰”。“德不孤,必有邻”,但未必众。
孔子是天之木铎还是凤德之衰?从孔子所处的时代来看,确实是“凤德之衰”,他的主张不受欢迎,没得到采用;但长期来看,天下一统后,孔子被后世的帝王尊为万世师表,独尊其术,又可称得上是“天之木铎”。
2019年1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