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津輕海峽與特洛伊首次線下會面(1)

津轻海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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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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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學術問題上給我捉弄折騰了個半死或大半死的特洛伊不斷通過寫小說的方式來跟我打游擊。我覺得我要是不寫點小說未免會顯得我太無能,太不好玩了。要是再有人說我整天就知道誇誇其談談小說自己卻不會寫,那就太沒面子啦。现在讀者當然可以自行判斷我跟特洛伊到底哪個寫小說寫得好。但眼下我也不禁苦笑——怎麼墮落到把特洛伊當作比較基準了吶?為什麼不把伍爾夫(Virginia Woolf)當基準?自甘下流好可怕呀。

走入春來茶茶館的大堂,津輕海峽第一眼看到特洛伊時,心裡就忍不住暗暗叫苦,感覺到無盡的後悔,失望。

但因为有Hélène在侧,也不好就这么打退堂鼓,只好硬着头皮一边往里走,一边跟她说:已经看到特洛伊了。

——真的吗?在哪里啊?

——别这么一惊一乍好不好?你马上也会看到,落不下你的,急什么嘛。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中国文化深入你的基因呐。

——跟我少来啦。我没有哪烂玩意儿,想当太监也没资格呀。

Hélène说着,看着津轻海峡一时上不来话的囧相,不禁得意忘形地笑起来。跟号称辩才无碍的他在一起,很少很少,或者说几乎没有机会可以在言语上占他的上风。

她笑容还没来得及收拢,就撞上了一个服务员推过来的送茶点车。

幸好,车速不快,Hélène没給碰伤。车上的点心也没洒出来。那个英俊的小伙子服务员对Hélène一笑,跟她错身而过。

趁着春节假日,又趁着伟大祖国重新对世界开放,不再搞什么劳什子两星期+1检疫隔离什么的了,津轻海峡相隔整三年再度窜访中国,预约了特洛伊在这个茶馆见面。这茶馆是特洛伊推荐的。

这个老东西,老不正经自己窜访还不算,还约上了在巴黎玩艺术的Hélène。其实Hélène本来并不想回国,说是每回一次都觉得乌烟瘴气,从空气到人际关系都是,回国一次代价太大,因为从国内再出来之后心情龌龊,要大半年才能缓过劲来。

但津轻海峡鼓动三寸不烂之舌,对Hélène晓之以理(“你也四五年没回去了,龌龊劲早过了,别再跟我矫情好不好,装什么白莲花呐”),再动之以情(“哪怕是为了见我一面,你就不肯考虑也回一趟吗,陪我几天或几个小时嘛”),最后还真硬是把她給说动了。

Hélène一直在追踪观看津轻海峡在Matters上跟特洛伊缠斗。她总是观看,既不评论,也不拍手,但时常嘲笑津轻海峡纯粹是闲得蛋痛,穷极无聊。然而,说归这么说,每次看到津轻海峡玩耍特洛伊(特洛伊后来披上了【一百零四】的马甲)玩得带劲的场面,她还是忍不住击节赞叹,一个劲地給津轻海峡穷发私信表示赞扬,欣赏,崇拜,倾慕。

津轻海峡内心里对她这一套不加掩饰的恭维感觉很受用,但表面上还是假装不屑,说她的赞扬都太夸张,一听就是虚情假意,而且总是老一套,把Hélène气得不行,发誓从此再也不要理他了。但顶多三天之后还是要找他说话。

说起来,津轻海峡也不是很傻。他跟特洛伊玩网上行为艺术比赛(争相把对方塑造为一个观众感觉可信的傻逼),他当然也知道Hélène在跟他玩行为艺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她是学艺术的,肯定熟知艺术(art)在西方跟骗术是同一个词,也常常是一回事。他可以轻视乃至蔑视特洛伊,但他不敢轻视Hélène。

这次津轻海峡说是要她陪同见特洛伊,她一开始也说无聊透顶,假装不情愿。其实,她内心里也想见见特洛伊是个什么样,见识一下津轻海峡跟特洛伊见面会是一种怎样的场面,说不定有好戏看。

老奸巨猾的津轻海峡知道她的这些心理小须须,但选择不揭破她。跟Hélène这样的人打交道,一定要深藏若虚,不能把自己的牌全亮出来,要让她感觉深不可测才好。只要你让她觉得深不可测了,很多事情就好办了。哪怕你做了蠢事,她也拿不准你到底是蠢还是在下一盘狡猾的大棋。

——哈罗,我想,我没认错人,你就是特洛伊吧?

津轻海峡三步并作两步趋前,跟独自坐在靠窗户的一张桌子那里的一个衣着既讲究又足够休闲的女子打招呼。

女子侧转头,跟他和Hélène打照面,笑容颇灿烂。

——你好啊。你肯定就是津轻海峡啦。久仰久仰。这位是?

——埃莱娜,这位美眉是在巴黎学艺术的。

——啊呀呀,你好呀,高端朋友呐。

两步跟上来站定的Hélène回应特洛伊的招呼,跟她说你好。特洛伊仔细端详她,她也趁机端详特洛伊。看她这么慈眉善目、老成持重的样子,难以把她跟津轻海峡缠斗不止的形象联系起来。

——什么高端朋友啊,怎么老是阶级意识怎么强呐?

津轻海峡一边和Hélène坐下,一边不怀好意地对特洛伊说。他说话时面带笑容,好像是轻松愉快,是在打趣开玩笑。

Hélène清楚地感觉到了津轻海峡的满满的恶意,敌意,感觉到他正在进入准备喷射毒汁的状态。

津轻海峡的这种恶意和敌意不单纯是来自他在网上跟特洛伊交锋时的恶意敌意的延伸,更是来自他对特洛伊相貌的失望。要是特洛伊的姿色足够好,他绝对不会这样。届时他准会和颜悦色,甜言蜜语,打情骂俏。这个老色鬼。

——你看你呀,大过年的,而且是大老远的从美国回来,一见面而且是头次见面就这么火药味十足,摆开要你死我活的斗争的架势,简直是阶级斗争要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大过年的,歇歇不好吗?

——哇,到底是特洛伊呐,我真没看错人。开口就是毛主席语录,就是文革话语呐,...

——好啦好啦,津轻海峡,我也是觉得你该歇歇啦,别整天这么剑拔弩张好不好?

津轻海峡话还没说完,就給Hélène打断并插话。她好像是給特洛伊帮腔责备津轻海峡。

但津轻海峡心里明白,她实际上只是怕这边一旦跟特洛伊叮当起来会没完没了,无聊乏味——津轻海峡和特洛伊常常用毛时代的语言过招斗法,她不是那一代人,对那一套语言不熟悉,听不大出门道来,就觉得无趣。(待续)

CC BY-NC-ND 2.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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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轻海峡喜歡細讀文學作品,鑽研文學翻譯,也喜歡把社會與政治當作文學作品研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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