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握時間
文｜古道風
難度：★☆☆☆☆
從小到大，人人都跟我們說要愛惜光陰、把握時間。小時候，媽媽說：「還在玩電腦？把握時間啊！」上學了，老師說：「一寸光陰一寸金。」工作後，積極向上、月入十萬的成功人士還要在你耳邊絮絮不休：「要像我這般成功，其實不難，只要你把握時間，跟從這五大秘訣：一、每早五點起床；二、每天一起床就跟自己說：『我又有一天時間增值自己了！人生真美好！』……」虛渡光陰，沒有人會反對是個壞習慣，那麼把握時間，肯定是個好習慣吧？
我會說，那要視乎你把握時間做什麼。
哲學裡有所謂「自足價值」和「工具價值」的區分。如果我說某事物有自足價值，那是指這事物本身就有價值。如果我說某事物有「工具價值」，那是指這事物之所以有價值，只因為它能夠達成其他目標。舉例來說，我們一般會認為戀愛是有自足價值的，戀愛本身就有價值，即使達不到其他目標。你不會對着女朋友說以下的話吧？「其實我認為戀愛本身沒有什麼價值，不過戀愛能令我達成其他目標 ── 在 Facebook 上炫耀，所以我們的戀愛才有價值。」我們說金錢有價值，是說它有工具價值，它有購買力，能達成種種有價值的目標 ── 買書、買玩具、買樓……但那張滿佈細菌的銀紙本身，大概沒有什麼價值吧？就算有，也不高。
同理，把握時間之所以有價值，似乎主要是工具價值。如果不計算你一天中所做的事，只着眼於你過了二十四小時這件事本身，還有價值可言嗎？也許有吧，但不高。媽媽、老師、成功人士之所以勸你把握時間，恐怕也不是因為「過二十四小時」本身就很有價值吧？如果是的話，他們根本不必勸你，無論你做什麼，那二十四小時都會過，你睡足一天，也是「把握」了那二十四小時。
他們勸你把握時間，是因為時間可以用來達成另一些目標。媽媽要你達成的目標是每次默書都考一百分，老師要你達成的目標是公開試為學校奪 A，成功人士要你達成的目標是多賺點錢。在他們眼中，把握時間的價值，是工具價值，是能夠換來好成績和高收入的價值。但他們在勸你把握時間時，往往沒有講清楚這個道理，直接就將「把握時間」和「把握時間努力讀書賺錢」劃上等號，彷彿只有追求這些目標，才算是把握時間，不往這些標竿直跑，就是浪擲光陰。
但這些目標是你想要的嗎？你想考高分嗎？還是其實你根本不在乎？你想賺很多錢嗎？還是其實你認為夠用就好？蘇格拉底說：「未經省察的人生，是不值得過的。」我不妨東施效顰一下，說：未經省察，就一鼓作氣衝去把握時間，是不值得做的。因為既然把握時間的價值，主要在於這樣做能夠達到的其他目標，你在「把握」時間前，當然應該問：這些目標對我來說有價值嗎？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麼把握時間達成這些目標當然是個好習慣，但如果你未能夠回答這個問題，就匆匆去「把握」時間，很有可能，你其實不是在努力地把握時間，你只是努力地虛度光陰而已。
「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老師總愛引用這句來勸我們把握時間努力讀書。有說法指，寫這首詩的人是歌妓，她在勸人及時行樂。
原文刊於好集慣
古道風
自出娘胎起就在香港攻讀吃蛋之學，於芙蓉蛋一道鑽研尤深，更曾負笈東瀛與當地學者就蛋包飯、親子丼等課題交流，不離地又兼具國際視野，某垃圾台「在地同行，跳躍飛騰」之標語，用來形容我才對。不肚餓時就想想哲學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