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3.5：循序漸進

“See you when I see you,” 是我和羊角豆之間特有的道別。不主動邀約，反正經常到同一個空間活動、辦事，總會遇見。第一次相見，隨性攀談，兩人目光同時落到不遠處一對男女身上。

“他們是一起的嗎？” 第三把聲音問道。

“不是，你看他們保持距離，女生說話的表情也淡淡的。”
“但是男生主動靠近縮減距離。”
“大概是跟她來，對她有意思，但很可能女生只是把他當作朋友。”
“那可不一定，也有可能是在觀察對方對這個空間的反應。但意圖的確沒有男生那麼強烈。”

上述對話的細節大有增減，但羊角豆和我進入了偵探模式，這個閱讀他人行為的共同思路和興趣讓他瞬間變得閃閃發光。

我們經常在活動結束後順道逛夜市、吃飯、送他回家；期間也一起看過數場舞台劇；搬家時他也來幫我抬東西。當時我也熱衷做飯請不同朋友到家裡吃，他也應邀過來試煉與不同人相處的能力。我們的談話總是在車裡，送他到家後停車，一般都繼續聊到深夜凌晨。在快速切換的中英粵語之中，我們天南地北，無所不談，一天相處超過八、十小時都不會倦怠。

我們表面都呈現敞開的模式，但其實對進入親密關係感到恐懼。因為自卑、因為不了解愛、因為獨立的人兒最安全。我對他有意思，但不願表明心意；他接受和我一直相處，但也止步於言語與思想的交流。對世界上所有其他的課題都可以暢所欲言，只要不涉及兩人之間的關係，我們就很安全。我其實並不確定他對我是否有意思，但我珍惜我們擁有的一切。

我們之間保持的安全距離，某日被友人端著放大鏡一照，兩人瞬間慌了手腳，連忙跳開。我恰好也忙於出國唸書事宜，就這樣斷了日常的聯繫。

一年之內可發生的事很多。我談數場戀愛，他學會了開車。不知為何我對過去已有許多遺忘，也許出國所騰出的物理距離合理化我們精神上的分離。再次在老空間相見，大家各自的精神生活已更豐潤充沛，而一年多前關係被檢視的尷尬也已蕩然無存。我看見了熟悉的老朋友很是開心，滔滔不絕大聊特聊，之是偶爾他和我借水喝時，我心裡總會浮現小疑問：我知道我們關係挺好，但有這麼親密嗎？

翻查記憶時，一切都很模糊。我對此人甚是熟悉，但過去那段大量相處的時光被埋藏到深處，連石碑也沒有。大概是身體壓抑了這段喜歡而不得的記憶，而某程度上，我對自己當時以朋友之名對他人抱有企圖繼續相處的狀態感到羞恥。

但這一切都是新的開始，不是嗎？

回國後的空間來了很多新朋友。某日大家一起出去喝咖啡，點了一些小吃甜點分享時，桌子另一端的友人把甜點切一切，分一分，叉了一塊傳到另一端的我手中。我看著手裡的那塊甜點，再看了看盤子，若有所思地頓了幾秒。隔著兩人的羊角豆喊我把叉子給他，接著拿起了刀子給我的甜點抹了盤子另一處的抹醬，把它遞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