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蟑大戰千百回(下):毀我清譽恨難消

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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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蟑螂家住在屋簷下,一到晚上就到處亂跑,什麼都不怕,只怕不知道『必安住』蟑螂藥~~~~」

是的,講到殺蟑藥,我腦中常會響起這曲年代久遠的旋律......

扯遠了,是說不管必安住、克蟑什麼里里叩叩的殺蟑強效藥劑,其實都無法杜絕小強蹤跡,唯有保持屋內高度清潔,才是遠離小強的有效之道。

北上讀書工作多年後,我獨居一套房,除了白米和醬油之外,家中絕不留存任何食物,就連冰箱也只放了兩顆蛋,但更多時候是空空如也(也不知道冰箱是買來幹啥用的)。

此外還要天天倒垃圾,嚴格執行垃圾不過夜的規定,因此除了剛搬進新家時,曾用蟑螂粉筆毒死一群小小強之外,就不曾再見小強蹤影了。

我以為小強從此遠離我的生命了,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第二場小強之災卻是發生在家門之外,令人防不勝防。

說話某日午休時間外出買便當,我腳踩五公分矮子樂涼鞋,悠閒走在人行道上時,忽覺腳下好像踩到某種異物,有股濃重的黏稠不適感。

「啥玩意兒啊這是?」我抬腳往鞋底一看,我的媽呀——

是蟑螂!!

我踩到蟑螂了?

這麼多年都平安無事地過去了,現在居然踩到蟑螂了?

這怎麼可能?

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怎麼會有蟑螂!?

我突然感到全身發冷、四肢無力。

不行,我不能踩著小強的屍體前行,會出人命的。

於是趕緊掏出面紙擦拭鞋底,看見強屍流出的白色液體,我數度作嘔。

好不容易擦淨鞋底,我開始東張西望,四處搜尋垃圾桶。

這一張望不得了,竟發現人行道上遍布強屍,還有小強被前面的路人踩個稀巴爛,隻隻死無全屍,不時有逃出大樓的小強爬過我腳背,更有重量較輕的斷腳殘翅隨風飄揚,在我面前飛來飛去,嚇得我魂飛魄散!

為什麼有這麼多強屍?到底怎麼回事?

原來是隔壁大樓在消毒,逼得大強小強爭相冒出,卻因身中劇毒死在半路。

此刻我彷彿身處地雷區,完全動彈不得……

可是人總要吃飯,再拖下去肯定會耽擱到上班時間,只能鼓起勇氣、集中注意力,小心閃過小強殘屍。

於是我踮著腳跟,左閃右躲跳來跳去,結果一個不小心:「啊啊啊啊~~~

不是踩到小強屍體,而是——扭到腳。

扭到腳也就算了,最慘的是:左腳矮子樂的鞋面和鞋底跟居然完全分離,涼鞋鞋帶緊接著脫落。

也就是說,左腳這隻鞋完全不能穿了。

不能穿鞋令人寸步難行,我只能枯立蟲屍堆中一籌莫展。

可這麼站下去也不是辦法,難道不吃飯、不回辦公室上班了?最後只能把心一橫,拎起涼鞋赤腳往前走了。

若是一身輕便的休閒打扮也就罷了,偏偏穿的是正式的辦公套裝,卻赤著兩隻腳,這能見人嗎?

在這辦公大樓林立之區,同一時間出門用餐的上班族多不勝數,我聽見從身旁經過的人噗哧一聲笑出,迎面而來的人則疑惑盯著我看。

我猜他是想問我:「為什麼拎著鞋赤腳走路?接地氣嗎?」

所以說,「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就是這種感覺嗎?

可就算真有地洞,那也不能鑽進去,萬一洞裡有小強怎麼辦?

一路走到自助餐店,一雙150元的絲襪襪底已經磨破,一路裂上小腿,接著兵分好幾路往上裂開。

就算如此,也只能硬著頭皮赤腳排隊買便當,面對異樣的眼光,除了當做沒看見,已別無他法。

左手拿便當、右手拎破鞋,大熱天裡柏油路被曬得發燙,走得我異常艱辛,一雙豬蹄子都快燙熟了。

行經時常光顧的果汁吧,老闆娘看到我的慘狀,立刻大發善心,堅持要借我鞋子:「我去樓上拿鞋子,你幫我顧一下攤子后。」

「可是老闆娘,我不會賣......」來不及阻止,老闆娘已經咚咚咚跑上樓了。

要命,這時候可千萬不要有客人來啊!

奈何天不從人願的時候,總是很多,沒多久就有三兩客人前來:

「老闆娘,我們要三杯木瓜牛奶。」

「我不是老闆娘。」

「那妳也是客人哦?」

「不算是。」

「那妳是老闆娘的女兒嗎?」

「不是。」我只是路過的人好嗎?

「那妳是誰?」

「你不認識的人。」我是誰關你什麼事啊?

「那妳坐在這裡幹什麼?」

「我樂意,不行嗎?」ㄚ就沒鞋穿你叫我站著啊?

「那妳可不可以先幫我們打三杯木瓜牛奶?」

「我看起來像是會打木瓜牛奶的人嗎?」一個路人會打木瓜牛奶才有鬼吧?

「那個不重要啦,妳可以快點打嗎?我們趕時間,上班時間快到了!」

「我可以不要理你嗎?」

「為什麼?你們賣木瓜牛奶的為什麼要這麼跩?」

「......」這位小哥,我懷疑賣木瓜牛奶的得罪過你。

不是!我只是跳壞了一隻鞋,為什麼就得打木瓜牛奶?

老闆娘,我只會喝木瓜牛奶,不會打木瓜牛奶,拜託妳快點回來吧!

感覺過了一世紀後,老闆娘才終於下樓來,她先是向客人致歉,接著把鞋子舉到我面前:「這雙很好穿的,妳一定穿得下。」

這是一雙......

藍白拖?

「好……的……那我就跟妳借了……」

一雙藍白拖怎麼會穿不下?一雙藍白拖很難穿不下好嗎?

老闆娘接著給了我一個塑膠袋,讓我裝著陣亡的涼鞋,真是太感人了。

回程時,我繞道而行,不再經過小強大樓,雖然步履輕盈,內心卻十分沉重。

出門買個便當,跳壞一雙鞋,磨破一雙襪,丟光一張臉,還要找時間歸還藍白拖。

小強為什麼這麼厲害?活著的時候嚇唬我,死了以後還要折磨我?

前世舊恨還未了,今生又結下新仇,莫非來世你我還要再糾纒?

拜託不要!!!

老天爺啊!能不能讓我和小強橋歸橋路歸路,各奔前程,此生不復相見啊?求祢了~

CC BY-NC-ND 2.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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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自由撰稿寫手,曾任編輯、記者、翻譯、出版社企劃等,幫人寫過不少書,自己寫過兩本童書。去年開始嘗試寫小說,然後......想到再接著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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