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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題就是拖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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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臺階向上走,最破碎的兩個臺階旁是一簇簇的紫色花朵,那茂盛的野草幾乎淹沒的小徑盡頭,就是那家雜貨店。

店墻用灰泥涂滿,紅色的瓦,以及帶著紅色廣告的白色招牌,幾個廢棄的輪胎,樹上還掛著一個,似乎用作秋千。剩余的汽車配件,都在砂礫和灰土間,慢慢生銹。幾排碎磚,拼成了一條跨越水洼的小路。此時天空太陽出來一陣兒了,地面上都是曬出的那種剪草後的氣味兒,老頭兒坐在屋檐下,右手旁是那張用作矮桌的大石。

「早!」我試探著喊了一聲。

老頭兒抬起頭打量我一下,說:「早!」

我踩著磚頭,小心走過去,把夾在腋下的皮包遞過去。

「你知道我的收費標準吧?」他沒有站起來,伸出一只手,熟練收起皮包。

「聽朋友說過。」

「帶來了吧?」他問。皮包只是隨意放在石桌上,并沒有打開。

我掏出錢包,里面是我剩下的全部家當,于是我猶疑了一小下。我發誓,確實沒超過一秒鐘。但老頭已經笑了起來,小眼睛似乎看不見了,而那些下垂的皮膚,都似乎被掙了一下。

「你大概忘記你朋友的告誡了。」

我說:「不。只是,我有些話想問。」

「我不是保育中心的阿姨。」老頭終于站了起來,他盯著外面的樹叢,瞬間一只黑色的鳥兒撲棱棱地飛起,然后就撞到了一張早已布好的網。

「沒人能夠保證萬全,我的朋友。」

「我知道,我只是——」

「是啊。」老頭兒走到一邊,開始將那只可憐的鳥兒解下來,然后就在我身邊把它的頭擰斷。「誰不是想問問什么。但我的朋友,你要明白,問題就是拖延,而答案早已在我們心中。既然你能來到這兒,你手中的那些就不再重要了。」

我想了想,果然是這樣,于是錢包就交到了老頭手里,事實上,我根本不知道怎么交過去的。

「那么,開始。」

我重復了一句:「開始?」

「開始。」老頭一邊說,一邊將那斷了頭的鳥兒掛在墻上。此時,我才發現,上面已經有十多只死鳥了。

老頭比劃了一下,然后向后走,我連忙跟上去,雖然慌張,但我還是看了一眼石桌上的皮包。「這不重要了?」我想。老頭似乎也能猜到什么,但他只是快速走,簡直比一個百米冠軍還要快。我甚至認為,這么走下去,幾分鐘就可以邁過懸崖,一起掉到山底下。

老頭很快停下,這是一個崖壁上的山洞,里面雖然黑,但還是安上了一個電燈。

他讓我就躺在山洞里唯一一張床上,是那種很古老,但也最現代化的鐵床。

「你知道希臘的傳說吧?那里也有一張床。」

「你是說這就是那張床?」我想,我不喜歡玩笑。

「當然不是。但它的作用和那個很像,長的截短,短的拉長。」老頭忙忙活活,在我頭前腳下不停來回,各種奇奇怪怪的電纜、螺絲、墊片、插銷,以及或大或小的電池……我懷疑他拆了三四輛重型卡車,或者襲擊了某個情報部門的電腦機房,但這一切在完成後就不重要了。我被困在床之外的鋼鐵帳篷里,而透過綫與綫的縫隙,我能看到老頭激動的臉。

「我不是科學家,但我喜歡這項工作。」

「我——」還沒等我說出這句話,山洞里的那盞燈似乎一下亮了千萬倍,然后我就什么也感覺不到,暈了過去。

當我在什么時候醒過來,身體感到一陣陣冰冷,眼睛似乎睜開了,可我什么也看不見。

「加加熱,這是你該得的。我的朋友」

我聽到了一個聲音,似乎有些熟悉。

然后我看見了四周的一切,那張有些熟悉的臉,依然興奮,他問我:「你去了哪兒?」

「我——」事實上,我忽然發現自己身體有了重量,而在不久之前,似乎我還能夠飄浮在天空之中。就像鳥兒一樣,我不覺得飛翔有什么難得。

「去哪兒了?」

「我不想說。」我的嘴唇開合幾次,終于還是說了這樣一句話。

「都是這樣。」這個人似乎有些失望,但他還是收起了所有的雜七雜八,將我扶了起來。

一個山洞,和我之前夢到的那個山洞一模一樣。

「這是哪里?」

「從哪里來,回哪里去,我的朋友。」這人似乎意興闌珊。他揮揮手,讓我跟他走,很快我們就走到一個紅瓦灰泥墻的雜貨店前。

「再見吧。」這人躺在長椅上,一個皮包擺在石桌上,讓我覺得有點兒眼熟。

那人忽然站起,又從網中抓住一只鳥,擰斷了它的頭,把死鳥掛在墻上。

我站在那兒,有些不知所措,但隨即明白了什么,但又抓不住那唯一的線索。

「走吧。」那人說。

我想了想,走了幾步,停下來想問什么。他揮了揮手,說:「問題就是拖延,再見。」

我只好走過水洼,在碎磚上險些掉了下來,好在有驚無險。紫色的花兒和茂盛的野草,一路在身后消失,臺階一級一級地下完,很快我重新來到一個格外熟悉,卻叫不出名字的地方。空氣中有一些微微帶著甜味兒的氣息,我不知道這是我的嘴巴嘗到的,還是鼻子打破了通感。

我只知道,這時候能夠做的,只有走出去,慢慢會回到一個熟悉世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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