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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暖Sunsh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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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了就有事,我沒事|我安撫自己,這不是性侵

暖暖Sunsh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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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我旅行帶的所有物品、小點心,看到那些東西之後,我就像瘋子一樣,把它拿起來,把它撕碎。不管那個東西是什麼材質,有多難撕,我就會把它撕碎,把它揉掉,想盡辦法把這個東西消滅,想要讓它消失在我面前。

*內容與細節均經部分變造,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我看到我旅行帶的所有物品、小點心,看到那些東西之後,我就像瘋子一樣,把它拿起來,把它撕碎。不管那個東西是什麼材質,有多難撕,我就會把它撕碎,把它揉掉,想盡辦法把這個東西消滅,想要讓它消失在我面前。

那兩晚後,O折磨了她帶去的所有東西,想盡辦法把東西剪碎、剪爛,再混在垃圾中丟掉,它不能是被完整得丟棄,必定是要看不出物品本來的樣子。這樣的O,說她沒事。

發生在O身上的性暴力事件有三次:第一次,見義勇為的同學A替被偷拍的她做了所有的決定;第二次,她壓抑自己狂跳的心,說服自己眼前這個人不是魔鬼,不會在只有兩人的旅館房間對她做出不利的行為;第三次,本來溫柔的男朋友,突然性格大變,強迫她口交、無套,讓她感染HPV病毒。

〈我們一定會好起來〉O繪製──親愛的/我懂你承受巨大的傷/我懂你常常徘徊在要消失還是要留下之間/好好活著其實比登出人生還更難/八年了,我也是這樣/你要相信 我們一定會好起來/希望跟更新從我們的傷口蔓開來/希望跟更新從我們的傷口蔓開來/現在的你擁有強大的新生命/既堅韌又美麗會好起來/希望跟更新從我們的傷口蔓開來/希望跟更新從我們的傷口蔓開來/現在的你擁有強大的新生命/既堅韌又美麗

第一次|我被偷拍,這是我的錯

高中時期,O曾參加志工培訓。當她彎腰做筆記時,身邊的同學A發現後面的人正在偷拍O的胸部,A立刻決定報警、聯絡主辦單位,並要求偷拍的人刪除照片。O看著A處理所有事情,站得遠遠的。「我很想阻止他們討論這件事情,可是我知道我阻止不了,我知道他們在做對的事情。」O沒有去警察局,也沒有和偷拍者講到任何一句話,O只是站著。

「我很怕那個照片被其他人看到」「我怕被檢討衣服穿得那麼鬆,我應該要把自己包更緊一點」「為什麼寫筆記腰要這麼彎?」O既害怕自己的私密照片被其他人看到,又害怕被任何人檢討,同時煩躁事情為什麼要被搞得這麼大。在與O的對話間,我看到她對於「發生事情」的害怕。

第二次|沒事沒事,我沒事:我會不會被他殺掉?

來到O的大學時期,三天兩夜的旅行中,與她同行的,是年近60歲、頭髮花白的伯伯,之於O,這位伯伯就像她的阿公一樣。當伯伯說想到東部走走、想有人陪同時,O不疑有它答應了。

白天,一切都很正常、愉快,殊不知到了夜晚,伯伯把車開到汽車旅館,說這樣拿行李比較方便。O雖然覺得奇怪,但也不敢多說什麼。當他們各自放好行李,到外頭吃晚餐時,O鬆了一口氣。一切都很正常,似乎只是她想太多。

回到旅館後,伯伯拿出一支紅酒,力勸O喝酒。伯伯用馬克杯倒了滿滿一杯,O在此之前沒有認真喝過酒,喝得很慢。被倒了第二杯酒後,伯伯走到O旁邊蹲下來,手放在O的大腿上開始撫摸。事情的走向不太對勁,但是,O沒有反應。在訪談過程中,我們本來沒有要談得如此細節。但O皺著眉頭,手摸著自己的胸口,說自己有種壓抑、想要說出什麼的感覺。

在我們談事情的經過時,每個反應,O都幫它做了註解。像是她對於被摸大腿雖然不舒服,但沒有立即反應。

我當下其實有意識到這件事情不太對勁,但有可能是被嚇傻了,也有可能是本能的保護機制跟我說:「沒事沒事,應該不會怎麼樣,沒什麼,不用想這麼多。」

O急忙喝完酒,跟伯伯說她要睡了。她站了起來,但伯伯突然變了一個樣子,說:「你醉了我扶你。」伯伯把O扶到床邊,O在床的最角落躺了下來,她很害怕。接著她聽到解皮帶的聲音,伯伯碰了她一下,說:「你快掉下床了,睡過來一點。」O突然有點安心,但又看到伯伯脫到剩一件內褲,說這是他睡覺時的穿著習慣,要O不要害怕。

然而,他開始用兩隻手抓住O的手腕,臉貼得很近,跟O說:「你也可以親叔叔阿。」聽到這句話,O說:「我覺得挫賽真的不妙,開始一直想,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離開這個地方,我們住在最裡面那棟,離櫃台很遠,我要逃,還是我要為了活命,選擇讓他發洩他想發洩的事情?」

伯伯摸到O的拳頭緊緊握住,冷笑說道:「你是要打我嗎?」O形容,「聽到那句話,她的求生意志都上來了。」她把拳頭慢慢鬆開,假裝自己已經喝醉了,完全不知道對方在講什麼。O平安度過了這個晚上。

隔天,O是被嚇醒的。她背對著伯伯睡,感覺有一隻手從她的耳垂慢慢捏到脖子,極其輕柔的撫摸。O那時還是只能裝睡:「我不曉得我應該要是什麼反應,如果是抗拒,他會不會想對我怎麼樣?會不會想要打我、傷害我的生命?」第二天,O猶豫著自己要不要謊稱自己有事要回去,但她同等害怕,會不會這樣的拒絕會讓伯伯變成另一個人。又來到第二個夜晚,同樣的,伯伯拿出一隻紅酒,力勸她喝酒,這次O拒絕了。O再次平安度過夜晚,只是隔天早上又再度被撫摸。

O並不確定,到底是因為,當時她月經來,她才能倖免於難,抑或其實伯伯不是這麼壞的一個人。總之,她裝的像沒事一樣,和伯伯各自回家了,從此開始有意疏遠。但接下來的幾周,她都是氣著醒來,夢中都是行為人的嘴臉,醒來後就開始哭。事發後數天,她沒辦法跟任何人,包含家人講話,她也不想遇到任何男生,直到她帶著酒去找一位男生朋友。

O想知道:是不是所有男生都會在對方喝醉酒後,趁機做出什麼事。好在,那位朋友大罵O一頓,O又能與男生說話了。

第二次|為什麼你會願意?不然你怎麼有辦法跟他待兩個晚上?

伯伯的兒子和O也認識,在知道O和他爸爸去旅行後,「他把眼睛瞪得很大,簡直就像一隻吉娃娃,問說他有沒有對你怎麼樣?」O一言不發,接下來,他又說:「為什麼是他?你可以找到更好的。」O被當成一個勾引者,而非一個受害者。「為什麼要跟他出去?」「你怎麼有辦法跟他待兩個晚上?你不會想辦法離開嗎?」「為什麼你會願意?」言下之意便是在說:如果你是一個受害者,為什麼不逃?

我也沒有跟他說,其實那個旅程裡面,他沒有真的做任何侵入我的事情,他就是摸我。我當時覺得,可能那種程度還沒有這麼嚴重吧,我甚至覺得,那個應該不是性侵害了吧,應該沒有那麼嚴重,我當時是這樣跟我自己講。跟我自己說,其實事情沒有那麼嚴重。

第三次|這是我男朋友,這不是強暴

那是O人生中第一個男朋友。O在受過傷後,在親密關係中總想推開別人,可是這個男朋友,他不但沒有躲遠,還積極地靠近,他的一切都很體貼。直到一次搭計程車回家,男友趁著O不勝酒力,把她帶回自己家。

這不是O第一次去對方家,也不是第一次跟對方發生性行為,但這是第一次,男友罔顧她的意願,他把我壓在床上,強押著她的頭,要她為他口交。再來,他帶著保險套,進入她。但在中途,男友就把保險套拔掉,露出嬉皮笑臉的表情說:「阿,掉了。」繼續進入她。

隔天醒來,男友的性致又來了,一樣沒有戴套。下個月,O的月經沒有來,焦慮地看了婦產科。好消息是,沒有懷孕,壞消息是,她得了HPV(人類乳突病毒),還是高風險的那一型。HPV無法根除,只能靠自體的免疫力讓病毒死亡。

「我聽到這件事的時候,我一整個就像被宣判得了絕症一樣,覺得身體裡面就多了一個不定時炸彈。」「我擔心我的健康、我擔心我的生命,我很自責怎麼沒有保護好我自己,會讓這件事發生。為什麼不拒絕他?我很後悔。」

這是O的第一個親密關係對象,很有可能就是當天的危險性行為,讓O染上病毒。O並沒有怪罪男友的意思,只是希望他也去檢查。

諷刺的是,男友聽到她感染HPV,可能是因為他們的危險性行為,他的第一句話是:「所以是我害的嗎?」在言談中,男友一直想讓O說出,這不是他害的,他不想被冠上這個罪名,認為責任太大了。

不願定義為傷害,但仍會受傷

訪談過程中,O說了好多:「如果我那時候不要一直跟自己說沒事」、「如果我不要單獨跟他出去,一切是否就不會發生?」在我看來,O的早慧讓她無法表現出驚慌失措。也很難以向周遭人傾吐她的感受。但同時,她是自責的、愧疚的。

「我一直不願意把這件事情記成仇恨。」「我不只對不起我自己,甚至還對不起這些行為人身邊的家人朋友。因為我沒有拒絕,讓他做了這些事情,他們沒辦法接受自己所愛的人竟然會做出這種事。」

O一定思考過很多遍,足以為每個行為、每個動機找到理由,但她同時也接受過許多傷害。周遭的人聽到她的遭遇,往往會說:「你怎麼不好好保護自己?你怎麼這麼傻?我們報警好不好?」無異加深了O的愧疚感,認為這是自己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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