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社公演《冬眠》側記|春曉
三月二十日,星期六,距離人社公演正式演出剩下不到一個月,公演的成員們起了個大早聚集在人社院大講堂外,等著持續今天一整天的整體排練開始。當他們魚貫進入大講堂,這裡就成了劇場,而劇場宛如一個密不透風的盒子,在關上門後與外界的一切隔絕。世俗的事情全都應該忘記,時間長短也不再是個問題,外頭的陽光也被佈滿劇場的燈光取代。只要燈光熄滅,整座空間又專屬於舞臺下的觀眾們、臺上的表演者以及在背後投注心血的所有人。
如果你站在觀眾席後上方的控制室當中往下俯瞰,幾乎所有人的一舉一動都會在你的眼皮底下。但這不是觀看劇場的正確視角,演出時,坐在觀眾席上的人們透過一扇窗口,望進演員的故事之中。甚至不光演員們的肢體,在演出前劇組的所有準備和努力都凝聚在演出的短短數小時中。不過此時此刻的觀眾席上只能發覺明亮的燈光與吵雜人聲填滿了整個劇場,劇組人員們跑上跑下為的是幾小時後排練開始。一切亂中有序。
像座全速運轉的精密機器。
回首去年,因為肺炎疫情的潛在威脅,人社公演跟著整個世界停擺了一整年,臺灣在這一年的堅守中不至於被嚴重侵襲,公演也跟著社會緩緩回到正軌上。去年滿心的期待延續到了今年,不知是為了回應這份情感或是想帶著上一屆的份一起努力,公演成員們都奮力投入在準備工作當中。
但我們都活在現實之中,人社公演自然也有著許多現實所迫的問題需要面對。和專業的劇團相比,人社公演在人數與經費上都有著不少限制,並非每個喜歡看戲的人都願意加入劇組,人數的問題讓公演的工作分配方式必須做出改變。擁有劇場經驗的學長姐們帶領第一次參與的新人,建議和指導當然也不會少,人社公演透過這種互動方式傳承各領域各股別的專業知識。除了負責器材的燈光、音效、舞台、妝髮之外,就連導演、編劇、演員這些左右劇作表現的成員都得在工作進展的同時學習,訂定計畫並隨著時間修正。戲劇工作帶給人們成長。
「其實也不會想著要用何種方式看待,就只是想把它做到最好。」當燈光暗去,劇組人員開始準備開始排練,《冬眠》的導演黃于庭靜靜地坐在觀眾席上確認舞臺所呈現出的效果,演員在台上的位置、故事節奏、燈光和音樂都在她的掌握之中。《冬眠》發生在耶誕舞會之時,冬天的氣氛陰沈、幽微、寒冷,如何將這些感受帶到舞臺上亦是挑戰之一,夢境和現實之間的分野也需要各項環節的配合,才能把編劇及導演腦中的畫面呈現在觀眾眼前。一雙認真的眼神注視著隔開舞臺與觀眾席的第四面牆,空蕩的劇場中只聽得見演員的對白和導演的指導迴盪,沒有一絲雜訊。
一個月後,人社公演如期登場,跟著前來觀賞的觀眾們列隊進入劇場後,雖然空間和排練時一模一樣,坐滿人的座位告示著今晚絕不尋常。同樣是坐在觀眾席上,卻和排練時的感覺截然不同,喧鬧的人聲讓人靜不下心。劇組已經做好準備,「什麼該在觀眾眼前隱形?什麼應該全力展示在舞臺上?」都已被決定。所有人都等著燈光暗去。
《冬眠》像是一場夢中夢,在戲劇的夢境中再編造了一段有關追尋他者與自我之間平衡的沈睡。對清大的學生來說,耶誕舞會是其中一個尋找「非日常」的地方,擺脫平時的壓力和問題,躲入充滿歡笑和燈光的舞廳之中。耶誕前夕,五個人社學生在寒冷的冬季試圖找尋各自的目標,在工作與歡笑,熱鬧和孤寂之間,究竟何處才是棲身之地?誰又能從陰暗的冬眠沈睡之中甦醒,結束這場夢境?所有角色都被各自的母題侵擾著:可柔需要他人的目光、他人的關注,卻沒有思考過自己如何看待自己。與姊姊相反,可瑩害怕與他人建立關係,迴避對於自己的質疑和注目,假裝自己毫不在意。雨萱是個工作狂,把精神逼到極限的同時,忘記把時間留給自己。蘇蘇則在人與人之間來來去去,夢想著總有一天能找到對的人可以依靠,卻從沒想過究竟誰才是對的人,什麼才是真正的夢想。遠陽因為家境而打工,自己放棄了與其他人的連結,直到他開始從可瑩身上理解建立關係的重要。
這些母題不只推動故事前進,更讓每個觀眾都能在故事中找到至少一個自身的縮影。「為什麼不能照著劇本,好好把自己演好?」那些觸動人心的台詞也好,流於解釋性對話的呼喊也好,劇本之中總有些元素是現實世界的對應。演員作為一個獨特的個體,動作、姿態、語氣、情緒,在臺上的細節受到個性與經驗影響,不可能百分之百照著劇本走下去。《冬眠》是通過儀式,觀眾與演員先脫離了「自我」,再作為「角色」重生。
「那就是一座由想像構築、充滿幻覺的空間,觀眾把情緒投射在角色上,讓故事與自己的回憶、經歷和情感產生連結。」角色從舞臺向觀眾呼喊,甚至打破界線的互動都是將觀眾拉入這場夢境的方法,而《冬眠》嘗試大喊,把情緒拋向觀眾,只求我們接住。但我們真的接住了嗎,那些人與人互動引發的情感都是私密的吧,為何又要我們去想?《冬眠》是一場在甦醒與沈睡之間的拔河,卻沒有明示一個完全的勝利者。我們要以什麼方式在眾人面前出現?是滿載自我意識目中無人,或永遠成為他人眼中的自己。接住這個大哉問之後,剩下的社交、自我覺察、感情、生活、群眾、獨身、本我、他人,就留給觀眾思考了。
第十二屆,對人社公演來說象徵著再出發,接續在斷裂的一年份空隙之後,他們順利接住了過去人社公演的提問。我們或許會擔心自己的校系,擔心學弟妹們,但擔心是源自於在乎。我們都曾經是菜鳥,可能直到現在依然在學習做一個同時具備創造力和生命關懷的人。只要創作的動力還存在於人社學生的心中,公演就不會結束,象徵夢想與目標的星星也會傳遞下去。
演出的第二天也是最後一天,終點時刻的祝賀和擁抱讓舞臺更加耀眼。對於即將離開學校的學長姐而言這是最後一次參與,在此處歡送畢業生離去的同時,或許某個臺下的同學會被激起興趣而成為新血,這種流動性是傳承,也是延續人社精神的最佳示範。如同《冬眠》的母題,星星究竟是他人對自己的期望,還是自己真心嚮往的目標?人生在世或許必定要追求一顆永遠無法觸及的星,直到生命與時間耗盡也無法靠近,但追夢的人從不愚蠢。
走出大講堂時新竹的風吹著,星期五夜晚的熱氣一掃而空。在二零二一年的現在,我們躲在電腦和手機螢幕後面,把自己多愁善感的一面用美好的文字和照片隱藏起來,直到劇場將其釋放。人社公演是一種暫時逃離現實的方法,劇場是建築夢境跟人生的地方,觀眾看著舞臺歡笑、生氣、緊張、流淚,甚至為臺詞感到尷尬,那些共感都一次次提醒著我們,要記得醒來,努力從人生問題的糾纏中掙脫,在風中迎接冬眠後的春天。∞
第十三屆人社公演甄選表單:https://forms.gle/Fvd66e5aHdxarLFP7
(即將截止!)
撰文|廷詣
攝影|佐任、人驊
原文出處|侃侃vol.8《刺點》
2021.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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