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面之上呼吸

秋天還會打個回馬槍，偶爾幾天，忽然變得潮濕悶熱，但這股勁兒，總在半夜就消散。畢竟是秋天了，一年的下半個賽季，無論是好，還是壞，都到了該收束的時候。我曾想過自己生活在有極夜極晝的地方，但想一想就覺得很悶，我還是不習慣長期看不到陽光，就像在屋子里待久了，也是待不住。我愛好的靜和動，都該有一種自然的作息。極夜極晝的輪回雖然也是一種規律，但還是太漫長了。

如今還是會回憶起一些朋友，大部分都已不再想起，可想起的總是一些善良的人，曾陪伴我走過一段時光，或是讓我在那段時光里所羨慕的。

在海邊看極光，讓人有一種白日的錯覺，但畢竟不是真正的陽光，所以會有一些黯然。

我喜歡在岸邊看一些動物，此來彼去。不像城市里，遭遇的都太小，讓人有一種憐愛。這里的動物，大都不比我小，有一種機敏和活力的野性。像是出沒在海面的鯨魚，就會噴出白色的水柱，若是正巧在一只穿上，就可以看到它們輕盈地穿過小船下方，不斷盤旋。我看著這種巨大卻又靈活的生命，仿佛是看到宇宙剛剛誕生，而生命就要凋零。于是，就對捕鯨者感到一種無名的憤恨。大概殺戮就會找來殺戮，一個鬼不是誕生在虛無之中，而是來自某個人的心里。

好奇的并不總是我，有些更小的生命，其實是對我更加好奇。它們會假裝不在意地離媽媽稍遠一些，然后抬頭看看我，就這一眼，然后便又回到媽媽身邊。這是一種讓人愉快的游戲，也是一種難得的放松。

不知道是不是每個人都有不想透露出去的秘密，我在心里所想的事，有時候都不想給自己聽。但這就像寓言里的勇士一樣可笑，因為他抓著自己頭發，打算把自己拽離這個地球。秘密就是一個秘密基地，即使我們并不曾真正擁有一種獨屬于自己的空間，那些秘密也讓我們與其他人有所不同。正因如此，我對于那些也有著類似秘密的人，總抱有一份尊敬。就像北方漸漸來到的風雪，沒人喜歡冬日里凍得哆哆嗦嗦，但冬天就本該如此。

本該如此的事情很多，我一件件地辨認，一件件認領。這個世界如此廣闊，總有這樣那樣的事，仿佛風雪一樣，在冬季到來。我不喜歡，也不接受，可我愿意讓自己承認，這就是此時，不管喜不喜歡，它就是此時。

此時就是秋天的深處，我則正走在它的世界，不是主角，不是配角，而是一個輕輕地過客。

坐在礁石上，下面便是海的花，飛濺著，破碎著；可這離開的，或是墜落的，都依然會回到海中，思緒悠然地走，仿佛一匹馬，失去了轡頭，只有默默地吃草飲水，孤獨地奔跑。生命不會永遠熱鬧，總有一段日子，是陪著我們去體驗一點，之前從未想過的生活。

黃昏時分，時間的洪流就要暫停，一切忘卻的生活，也不一定非要來我的夢中。

我站了起來，看著遠處的紅褐色的崖壁，有不知名的植物，一樣伸展，一樣開著黃色嬌艷的花兒。天空還是有烏云和不那么黑暗的云層，但也露出了一個小小的窗口，云層上面的藍色天空，仍如我的記憶。天空會喜歡白色的雲，或是指定黑色的雲嗎？真正不知道天空是否永遠如此的，大概唯有我一樣的人類吧。

船只緩緩駛入海灣，這又是一個可以熟睡的夜晚。

明早，就是熟悉的煙霧，熟悉的溫暖，熟悉的船只，帶著我一點點穿越礁石海岸，駛入開闊的外海。

世界又是一天，就在這下半賽季的秋，也在本該如此的冬，仿佛夜里讀的書，又是一頁被翻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