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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伍尔夫,在自己的房间写到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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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读了弗吉尼亚·伍尔夫的日记《写下来,痛苦就会过去》。这是一本由伍尔夫的丈夫伦纳德在她去世后编选的日记合集。它收录了伍尔夫自1918年至1941年间的日记。主要涉及了所有与伍尔夫的写作有关的内容。


弗吉尼亚·伍尔夫是20世纪英国著名的作家,文学批评家,也是20世纪现代主义和女性主义的先驱。她最初被中国读者所认识,是被归入意识流小说家。当然,她的作品的价值绝不局限于她意识流的写法,这样认识太片面了。她的文字中包含了很多女性主义的内容,在它诞生后的这100年间,曾鼓舞和激励了不少的女性。我想,无论是对她生活的那个时代,还是对当下的中国读者来说,都是相当有意义的。


她的作品我读她比较晚(相对于我的年龄),第一本是《一间只属于自己的房间》。她说,几乎所有现当代女性主义作家、女性题材的创作都绕不开一句名言:“女人想要写小说,她就必须有钱,还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我想,这句话不仅指向想要创作的女性,其实可以扩展成为任何一个女性走向独立之路的名言。


一个女性要想获得更大的自由和尊严,她需要努力地使自己在经济上更宽裕,才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才可以写作,可以画画,学音乐......任何其他的事。要做自己的事,也就要求女性在家庭之中,无论是和父母在一起的时期,还是长大后结婚(或不结),需要一个可以自由支配的空间来不受打扰地工作,创作。女性的角色定位不应该只是家庭生活中的服务者,是家务的主要承担者。女性一生应该还有其他更丰富的追求和内容。


女性如果有钱,有和男性一样足够的生存和学习空间,女性其实可以和男性一样从事各种各样的工作,追求自己的事业,尝试范围更广的职业,而不是被困在家里。


在伍尔夫成长的家庭里,她的父母不赞成女性接受正规的教育。相比之下,她家族里的男孩都被送到很好的学校去上学,比如索比·斯蒂芬在1899年进入剑桥大学三一学院。关于这一点,在她的书里伍尔夫曾表达不满。


她是在家里从父母和家庭教师那里得到的教育。不过,好在弗吉尼亚可以不受限制地进入大型图书馆,她的阅读堪称“贪婪”。直到她15岁之后,她终于得以去到真正的学校里去上学,她学习了古希腊语、德语、拉丁语、历史等。在那里,她还接触到了一些早期的女性高等教育改革者,并和她上了剑桥大学的兄弟们的朋友们结识,这都对伍尔夫的成长、思考带来了巨大的影响,她获得了丰富的文学滋养,和思想的启蒙。


她从自己的经历,延伸到同时代、历史中的女性共同的命运上,她觉察到女性被社会观念紧紧捆绑、束缚的一生。她说:“如果我们是女性,我们会通过母亲来思考。”女性被天然地赋予这个身份和责任,她要结婚,要成为一个母亲。而之后,这个女性的一生的价值都会以这个身份来衡量,来评价。


不过,她的父母对于她从事写作给予了充分的尊重,而后她的丈夫伦纳德更是温柔而又体贴,在她的余生里,给予了她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爱,在她几次精神崩溃、抑郁症发作时照顾和陪伴她。伦纳德尽自己的力量支持她的写作,成为她的生活中稳定的基石。他还是她小说的第一个读者。他的默默付出,是她事业不可或缺的部分,这正如我们在赞美那些著名的男性作家时,不要忘了在他们的身后,往往都有一位女性(有时不止一位)做着大量的辅助工作,照顾日常,处理琐碎的事务,才保障了男人的成就。


1941年,战争的阴影加重了她的精神抑郁,她的情绪越来越低落,她自己越来越清晰地感到了自己将再次陷入可怕的状态中,而她觉得“这次我不会康复了......我在做似乎最好的事情。是你给了我最大的快乐。你已经尽了人之所有所能的。我不认为,在这场可怕的疾病来临之前,会有两个人比我们更幸福了......我想说的是,我一生的幸福都归功于你。”她不想再连累伦纳德,她在自己的口袋里装满了石头,投河自杀。


说回日记。在这本日记中,我们可以看到伍尔夫把写日记当成了练笔,而不是单纯记录生活。虽然日记的文字她并没有那么讲究,但是二十六卷的日记绝对使她的文字、思维得到了强化,并成为写作本身。更因为这种直接的记述,我们看到了隐藏于小说,评论之后的作者的另一面,更接近于本真一面的她。


她的一生被疾病所纠缠,但是她丝毫不放松自己的写作。她孜孜不倦的创作,一有点时间又广泛地阅读,读完了再认真地写评论,总是在观察,总是在思考,总是在尝试不同角度、方式的写作,像是在和时间赛跑。她的写作一直持续到她生命的终点。这本日记的最后一篇写于她自杀前的20天。


伍尔夫在日记中写道,“我唯一的生存方式...是通过工作......当我一停止工作,我就觉得我自己在往下沉,往下沉。”


而在漫长的写作生涯里,如此勤奋的她,还在日记中自我检讨,“那为何不写得勤快些呢?是的,是虚荣心阻碍了我......我不喜欢时间从身边白白溜走。那好吧,去工作吧。”


她并不拘泥于一种写法的不断复制,她说,“一成不变的写法并不能使我满意,即使它看上去还不错。”她总是在把上一部作品交给出版社的时候,下一部作品已经写了一部分了,并且在实践自6新的想法和思路。


同时,像许多创作者一样,她会在心里想象它会不会受欢迎,能不能得到肯定,朋友们会不会喜欢,这一部是不是比上一部更好。她当然也受到过别人包含讽刺的评价,说她“越来越沉溺于表达自己的观点......”,说她的“写作有伤风化”,说她“是个讨人嫌的女人”。


每一次新作上市,她会担心,怀疑它是否会受到冷遇,但其实每次担心都被后来不断上涨的销量所击碎。


渐渐地,那种否定的声音,那些评价不再使她像先前那样感到强烈的沮丧。“我觉得内心平和而安定,命运都无法撼动它,即使评论家可能会拍案而起,销量也可能下降。”


“我想我已打定主意,不去迎合大众...我尊重他人的无视和非议......我想怎么写就怎么写,他们尽可以想说啥就说啥。我逐渐明白,作为作家,我的兴趣不在于力量、情感或博人眼球,而在于追求异乎寻常的独特性。”


如果她的文字,让人不舒服,感受到了冒犯,我想,那正说明了她的特性,她的先进性,她的大胆,她的丰富而不拘一格。她让抱有陈腐观念的人感到了被冒犯,让保守和僵化受到了冲击。这正是她的可贵之处。


她把写作当成了生活本身,“如果我不工作,生活又有什么意义可言,突然只觉得渺小无趣”。

她在写作中找到一种平衡,“宣泄常在心中汹涌的思绪”。写作成为她的使命和救赎。这一点可能也和很多创作者不同。对于有一些作者来说,写作并不是生活中最重要的事,而是一种调剂。但对伍尔夫不是。她为写作而生。


有时,她会对自己的作品感到绝望,可是第二天再读一遍的时候,又觉得还不错。这种事情总是反复出现。在每一次的创作中,作者往往不可避免受到这种折磨。她需要做的,就是“坚持到底,坚持己见,毫不让步,决不向任何人的意见屈服”。只有那种不为所动的专注,先把作品写完,才是胜利。至于修改,精进语言、结构,那可以留到后面去做。所以她也劝慰其他他作者,“事情就是这样,大起大落,起伏不定--天晓得怎么回事”。这一点,对于稍微有点创作经验的人来说,都心领神会。只有写完了,才能称之为作品,质量与否先不论。而没有写出来,只存在于脑子里的东西,再好再牛逼,都只是一个想法、构思而已。排除干扰和内耗,无论如何写出来,完成它,才是作者最重要的任务。


她一本接着一本地写着,不仅写小说,还写严肃的评论,也为别人写传记。她形容自己“像小火苗一样,以“崭新的面貌稳稳地再度燃烧”。她烧到了最后一刻。命运抓住了她。她把文字留给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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