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女人，千萬故事──讀《最好朝南》

一個女人，千萬故事──讀《最好朝南》

有時會頑皮的想，十二星座裡，只有四個人。

雙子兩位，處女一位，拿水瓶的侍者一位，人馬……好吧算半個。四個半人。其他七個半有海鮮有動物還有工具，也許，這組成上古神話時期的人們對於周遭世界的詮釋。交易的存在（天秤）、容器的重要（水瓶），以及各種動物的代表（羊牛獅魚蠍，可能暗示了當時發明占星者的周遭動物……），當然還有人。做為八月底九月的掌管代表，充滿力量的獅子交棒給手上握著植物的女性，讓我也想起塔羅牌大阿爾克納的力量牌。

柔能克剛。

女人的故事向來讓我著迷，我曾經在一處寫過自我介紹：喜歡老女人的詩與老男人的歌。情歌唱得最好的往往是得不到又過盡千帆的滄桑，但女人，女人的詩，那真是會碰觸到靈魂。尤其與時間同行的女性，她們都是wise women，當她開口，安靜聆聽。

女人的痛苦往往與不被看見的痛苦緊緊相依，女人的處境在獵（女）巫的規訓之後更是淒涼，曾經擁有的地位被剝奪，智慧的話語潛藏，女人最好沉默，除了婚姻，不追求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直到現在，有許多地方仍是如此。

《最好朝南》是簡體書，最近看到幾部好看的簡體書，另一本是報導文學《鹽鎮》，寫四川自貢旁的一個小鎮裡的女人們。二十一世紀了，她們的生活處境仍然沒有進步。鹽漬了時間，一切都緩慢下來，所有人都過著苦鹹的生活──最苦的還是女人。看了一半先放一邊，實在需要一點勇氣再往下看。

《最好朝南》這本，則是由普通女性的十二個問題與十二個處境組合而成。她們都是普通人，職業來自四面八方：有醫生、互聯網大廠職員、銀行職員……等等，她們年齡可能與你我相近，遇到的困難也與你我相似。但每一篇的敘述者皆安靜沉實，面向陌生的我，敘述她們人生裡，一段難以忘懷的時刻。

我是讀到第一個故事的標題，立刻找了這本書來讀。

這個故事裡的女性敘述者，因為懷孕產女，得了盆底肌無力。一打噴嚏或大笑就漏尿，更嚴重者，如她在門診時見到的老太太，「子宮都要掉出來了」。她在產女前，完全不知道有這個疾病。如同這篇文章的標題：女性在生育前，知曉身體可能受到的傷害嗎？

我不知道。

臟器外露或子宮脫垂這件事，我只記得小時候讀過的吉米哈利，他是個獸醫，一次幫一隻母牛治療子宮脫垂。小時候為之震撼，書中描寫那頭牛，子宮全部掉出來了，他們還得找個東西接著。女性人類原來也有這個疾病，也是孕產後的後遺症。但我不知道，身為一個女性，可能懷孕產子的女性，這種近乎只要懷孕便可能罹患的疾病，不是應該早點知道嗎？這樣的風險會影響一輩子，那麼，不該說嗎？

這本書裡敘述的狀況，不只一個讓我重新審思自己，以及現在女性的處境。包括：使用避孕藥改善月經的女性、為了改善長年性交疼痛且與先生無法性交，敘述者前往黎巴嫩請網友與她性交、在森林健行時被綁架甚至差點還被強暴的敘述者，之後獨身面對一切，包括離婚、市場裡的上一輩姊妹情，有時候朋友比男人更可靠、如何在家裡人都不支持的情況下，毅然決定離婚的敘述者……

當然也有讓我讀到唏噓的部分（青春時期同性之間隱約的愛情），以及同仇敵愾的職場敘述。倒數的一二個故事，有決定好獨身到老的女性，以及書名的由來：「女人要有自己的房間，最好朝南」。是的，在這個時代，女人應該可以有一間自己的房間了吧，最好還是朝向南方，溫暖一點。

所有的故事都那麼真實，挫敗也像是我的挫敗，如其中一位敘述者說的：年輕時願意花五個小時打扮，赴一場約，結果到了現場，發現自己是最黯淡的那一個。有些地方總是所有人都有鑰匙，可自己就是被擋在了門外，怎麼也不知道為何人手一隻的金鑰匙，偏偏獨缺自己一把。

但如果有一個房間，自己的房間，朝向南方，冬天時溫暖如夏，那麼至少還有個地方……雖然直到如今，甚至貴如孟若奶奶，許多作品仍在廚房的桌子上寫就。可是身為一個女人，那樣的想望如果存在，就像一個小小的承諾：至少有個地方是自己的，不與他人分享，也無須解釋。一切理直氣壯，如同自我的存在，就是存在，那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