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野狗,我
夏秋之交,我初次嘗試行山露營,來一趟孤身郊外走的旅程,離開香港市區名符其實的砂塔蟻丘,來到大嶼山比較自然的一角。偷偷跟你說,這趟行山露營的目的係想在自然中尋找線索,尋找關於自然與人的線索。
鑑於新手上路,我選擇了一個尚算簡單的路線,沿途道路平坦又有清晰的指示牌,雖然感覺還是「人工」,但恰如我路上手機那若有若無的信號,快要把路重新掩蓋的灌木叢與在路中央展示美麗結網的大木林蜘蛛,自然地展示了人類以外的部分。
路途中,大部分時間都在走路,從中午走到傍晚,再由上晝走到中午,除了要背上沉重的大背囊和遇到欄住去路的大蜘蛛之外,基本上都和一般行山遠足差不多,比較特別的是露營的部分。
第一天黃昏,汗流浹背的我來到狗嶺涌營地。入營區的路雖然被過多的流水弄得既濕又髒,而且入口的垃圾桶堆滿了垃圾,但幸好營區內卻尚算乾淨。初次露宿的我不急著放下大背囊,好奇地在營地遊走了一圈,有石凳,有燒烤爐,但沒有使用它們的人。
正當我以為這裡只有自已一個人時,營地外的沙灘傳來狗叫聲,望過去,原來有三隻野狗正在沙灘遠方沿住海邊跑過來。他們由海灘的一邊跑往另一邊,互相追跑,嬉戲的叫聲,不是怒吼或者警戒。我默默地看著他們自得其樂,太陽也俏俏地往地平線降下去。烏鴉七嘴八舌,互相分享自己今天的經歷,提醒我趕緊在放下背囊,開始露營的準備。
當我搭好營帳,開始準備晚飯的時候,太陽早已沒了影蹤,烏鴉也好像消失了似的,一聲沒有。漆黑中掛起了營燈,還是要帶上頭燈才看得清楚,又忙了一陣子,食過輕便咖喱飯,簡單清潔一下焦底的鍋子,終於可以輕鬆一點,坐在軟布營椅上,雙手拿著剛沖好的薄荷茶感受熱茶的溫度。
夜幕初籠,沒有路燈,沒有百家燈明,懸空的半月顯得特別明亮,如紗的薄雲只能稍微朦朧月光的邊缺,為月亮保持一點點的神祕感。郊外的夜晚比想像的吵嘈,昆蟲唧唧從不間斷,此起彼落,如果鳥叫係管樂,蟲嗚應該就係弦樂,比較適合晚上,只是偶爾會有一種蟲,嗚叫聲如響亮的哨子,相似得讓我懷疑他們是不是偷走了某位體育老師的哨子,幸好他們只是間中吹一陣子,沒有太熱衷。除了蟲嗚,沙灘的海浪聲也不容小覷,不知是錯覺還是甚麼,晚上的海浪聲特別洪亮,明明海浪拍打的是沙灘,聲音卻像八號波下撞擊岸邊的礁石,與平時在電腦搜索到的海浪聲背景音樂為兩個物種。
商風習習,入夜深更,皎潔銀光下,薄雲像一層臨風搖曳的面紗,剎那流露銀光的面容,彷若聽到一聲,「你找到我了,那又如何呢?」我心裡默念了幾篇,好像這句子十分深奧似的,只是嘴巴裡除了暖茶,甚麼也沒有。的確,難道我幻想天地像個人一樣解答我自己的問題嗎?即使人類真的掏空自然,甚或引起下一次生物大滅絕,他也只會靜觀一切,凝視著沙塔倒下,凝視著霓虹熄滅,不竟,毀滅與重新,幾百萬年光境只消天地之片刻。
木麻黃的樹尖被流風拉扯,沒有信號,手中書翻了一頁又一頁,使人不禁懷疑時間的相對性是不是也與網絡信號和 WiFi 有關。我為空盪盪的杯子填滿熱水,突然發覺黑暗中的不遠處有兩對眼睛在發亮,原來係之前在沙灘追追跑跑的野狗。他們不發一言,靜靜地站在一個我們都感到安全的距離,是營地管理員?還是想討點人類的食物?或許兩者皆是,我不知道,只是簡單的點點頭問好,繼續喝杯中茶。十分鐘?三十分鐘?靜默的相聚很快便結束,留下了我。如果人類終於掏空了一切,擠壓出所有價值,我們的關係又會變成怎樣呢?我看前方幻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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