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斯坦堡與雅典旅遊札記【Istanbul】
在旅遊時淨空腦袋,無法進行書寫,這甚至是在風航的餐盤上隨意下筆的。
雖然伊斯坦堡和雅典才隔了飛機三小時的距離,卻彷彿來自兩個世界,「野蠻」與「文明」。
一落地伊斯坦堡,幾乎立即被成群的土耳其男性包圍。
被四面八方的「野性」所包覆,是那被動物性驅使的雙眼。
就像總會有強烈的雙眸定睛於你的野犬,隨時準備待命。
他們不畏懼眼神中光暈的交會,而是狂喜於黑與棕的眼珠摩擦。
被那樣的眼神所「盯上」,你注定是逃不掉了。
那些在荒原中被遠處獵豹盯上的獵物,一個也跑不掉。
“You are very beautiful. Where are you from?”
一個陳腔濫調的起首式,卻是他們狂喜時的言語。
那熱烈的雙眼透露著無限的「性」,不在於內在、不在於任何一處,只是純粹的外露。
因為性而性,這是一個純粹的叢林。
「我看穿你了。」她想著。
佇立於飯店櫃檯的一位瘦小的亞洲女性,直盯著眼前佈滿蓄的中年男性。
長得不差,其實還算可以。
但當他凝視著那位女性時,眼神早已流洩出所有唾液。
微彎成半月型的深刻雙眸,高挺、但稍嫌大的鼻子,以及那連接至耳邊的鬍渣。
現在的他,洩露了所有秘密。
那股流竄的動物軀體,湧現而出。
在那位女性說出謝謝的同時,他的眼睛早已射精。
老實說,她一點也不喜歡他。出於禮貌,她對他露出了甜美笑容,她知道他們都買單。
走回飯店外的街道,滿街的石頭、分散於街道旁的垃圾,以及晃悠的貓,早已在外頭等帶著。
他們習慣了在有屋簷的空間底下所發生的一切。
但他們什麼都不想管。這不屬於他們的管轄區、更不是他們的土地。
他們各司其職,室內包容了所有純粹的事物、純粹的環境。
在外,他們維持著秩序的末端,讓一切事物能在天秤的另一端。
那一位亞洲女性在如羊成群的土耳其男性中,顯得格外顯眼。
土耳其男人們熱情地和她聊天,好奇詢問她來自哪裡、來這裡的目的,她幾乎是被從四面八方射來的土耳其語所強姦。
那絕對是語言侵入的暴力。
他們想帶她回家、想帶她導覽伊斯坦堡、去共享一頓正式的土耳其式晚餐。
每一樣行為都具得明確的意圖。
或許他們是效率主義者吧。
只是披著慵懶的色彩。披著羊皮的狼,總是被意圖包覆。
那種意圖戰勝主體的人,反而讓原本膚淺的目的顯得格外神聖。
意圖就是他們本身。正如習近平正是中國共產黨本身。
在那裡,宗教使人加冕。
或許那也是為什麼意圖正是他們本身吧。
我曾在海港的一處遇見穆斯林家庭中的弟弟。
典型的土耳其式鷹鉤、微微上揚卻炯炯有神的雙眼、以及櫻桃般的小嘴。
他披著藍白相間的「披肩」,足以蓋過他的全身,讓他看起來完全就是個準備登機皇殿的小王子。
他拒絕任何人觸碰他的衣服。
他會像驅趕動物一樣嚇走那些試圖靠近他的同齡小孩。就像一隻高山犬看見另一隻同質的犬時,大聲吠叫或灑尿宣示主權。
他甚至會發出「噓、噓、噓...」的聲音,趕走那些不臣服於他的任何物種。
但這些物種卻不包含身為(異國)女性的我。
他不斷地靠近我、趨近我,彷彿從小就被教育應該以「直接靠近」的方式,獵捕一隻野獸。
利用他幼小卻「作為神的容器」的身軀,咄咄逼人、最終攻城掠地。
他真正認為自己作為他們的王,甚至,家庭中的王。
他的姊姊,Alia,和弟弟全然相反。
她同樣擁有土耳其女性典型的外貌,微捲且帶點棕色的頭髮、小狗般的雙眸、微微下墜的嘴巴。
她那帶有溢散光芒的眼神,可以立馬看出短短的一生。
年幼卻早已識破世事,所產生衝突的、不符年齡的平靜與溫和。
她光是靜靜地看著我,我就感到渾身痛苦。
那從中間擴散開的、類似種子般擴大開來的苦,是我目睹一切,卻無能為力。
我看著一切在眼前發生。
我任由一切在眼前上演。
在將走之時,Alia敞開雙手環抱我,展示了土耳其式的熱情。
我表現得像隻剛被打開籠子的籠中之鳥,驚喜交雜。
我看著她,我看見「他」。
那是一個無時無刻都被影子纏繞的身軀,而那影子背後,是被成千上萬條鐵枝所困綁、成群堆放的城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