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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拉不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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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獨的人才不在乎孤不孤獨

考拉不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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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書(5)第二天

孤獨大概就是我的性格底色,一直不願承認,不敢直面,直到某一年某一天——去他媽的,我就愛孤獨,誰也管不著。

童年孤獨的人一生都怕孤獨,這種怕不是恐懼,是忐忑。少年時代尤其渴望友情,最怕自己不夠好別人不跟我玩,為了一個玩伴的翻臉可以幾天吃不下飯睡不好覺。青春期較特殊,初戀女友成了眼中的全世界,她的一顰一笑左右了我的一切,為她的一蹙眉一噘嘴茶不思飯不想,為說錯的一句話翻江倒海地懊惱恨不得剖心剖腹(剖腹還是算了),青澀的十六歲就是這樣令人紅塵顛倒。

但我即便在愛情中也是孤獨的,那種孤獨怎麼形容呢,就像激情過後那個霎那的虛空與蒼白,you know what I mean lah. 不同的只是這個蒼白的空間遠比激情大得多,常常無邊無際到無法想像。

整個青年時代我都在不停討好別人,討好不為得到什麼物質利益,只為被周圍的人接受並喜歡,都記住我的名字,都能把我當朋友看待。工作中也曾有過談得來的同事,但僅限於辦公環境,從不談及私人生活話題。但即便這樣,我也努力討好著每個共事的同僚,寧可吃虧也不聲張。

這種對他人的討好心理一直跟隨我進入中年,然後忽然有一天發生了一個我如今回頭看十分欣慰的轉變——幾乎是一瞬間,我突然想通了一個問題:我不再在乎是否被人接受當作朋友了。

對男同事,大家公事公辦,把我當普通工友就好。

對女同事,我有老婆,婚姻幸福,老婆是大美女,美人計對我無效且我沒時間,我婚戒不離手指,sorry, not available.

對同行,價值觀接近的就聊聊天吹吹牛,觀念相左嚴重的就任由各自繼續在平行宇宙裡滑行不必強求。

對親戚,能不走動就不走動。親戚這東西,恕我直言,輪到用時方恨多,親戚視你如土芥,你當待他如寇讎。這樣就好,別太在意,富在深山有远亲,远亲不如近邻,近邻如果是个混蛋,搬家才是正解。

2019年香港民主運動,風起雲湧。接著是疫情,民生凋敝。日子忽然像個摩天輪,轉啊轉,無始無終。大疫三年,看清了多少人世齷齪與人心猥瑣,從此再也不想討好誰迁就誰,他們不配,不值得。

於是我開始正式收縮我的社交網,切割一切有毒的關係,拒絕庸俗的圈子,遠離反智和弱智群體,參考山下英子「斷捨離」的理念對自己人生前半程做了一次徹底回顧和梳理,就像終於下了決心去洗穿了很多年的球鞋那樣,陳年的腳汗,舊臭上疊了新臭,每次脫下鞋只是晾乾,裡面的腌臢只是看不見。

說起來我該感謝疫情,憋在家想了看了不少書,寫了不少字,疏遠了不少關係,謝絕了不少狐狗飯局,跟老婆成了最好的朋友,最重要的是,那天我忽然想到,咦,現在的我,幾乎零社交,看起來比以前孤獨,但我卻再也不覺得孤獨了,那個藏在我心底深處半生的孤獨感忽然沒有了。

孤獨是什麼?誰孤獨?誰不曾孤獨過?孤獨的人才不在乎孤不孤獨。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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