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酒窖】Week 3 - Italian Sangiovese vs. 莫斯科紳士

挑戰酒款：Italian Sangiovese 山吉歐維榭

選酒：Saracosa Toscana Rosso 2018

氣味：花香，李子、櫻桃和些微煙燻味。
口感：溫和順口，舌面感覺香滑，微酸生津。

Sangiovese 的發音是這樣的： San-joh-vay-say，如果直唸中譯名的尾二字常會變成"猥褻"，港譯為"桑嬌維塞"，字面看起來優雅，但唸起來好像也不怎麼順口。

Sangiovese 是義大利種植面積最大的紅葡萄品種，最經典產區是中部的托斯卡尼 (Toscana)。這一週的挑戰酒款特別指定 Chianti Classico (奇揚地產區) ，該產區的紅酒規定必須由不少於80%的 Sangiovese 釀製，同時可加上最多20%的其他葡萄品種，通常經過12個月橡木桶熟化及瓶內陳釀，有濃烈的草藥及皮革香味，單寧圓潤但有立體感。但我剛好有一瓶 100% Sangiovese 的 托斯卡尼紅酒 (Toscana Rosso )，由老藤釀出濃郁的風味，也在法式橡木桶中陳釀，算是符合挑戰資格。

週末是公司兩天一夜的員工旅遊，安排「偽出國」行程，到清境住一間名為「老英格蘭莊園」的民宿，不但山巒風景秀麗，仿都鐸式建築的城堡和庭院，確實有去歐洲旅遊的氛圍。我就帶著這瓶托斯卡尼紅酒和同事相約晚餐後一起小酌，還在房間的小客廳裡煞有其事的打開「偽」壁爐，彷若身在古典歐洲的貴族城堡裡，享用美食佳餚，不知人間疾苦。

《莫斯科紳士》這本書裡講的故事則是另外一種真貴族「偽」囚犯、或是真囚犯「偽」貴族的生活。

俄國經過十月革命，走向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土地、工廠和銀行實行國有化，沙皇被處決，帝國時代的貴族被剝奪土地和選舉權，連居住的空間也只限為一間房大小，甚至在糧食分配上面，身為階級敵人的貴族或資本家，被分配的口糧比無產階級者還要少。所以很多貴族或是企盼皇權復辟，或是隱藏在鄉間，或是帶著錢財出逃國外，繼續奢華的生活。

延伸閱讀：俄羅斯的十月革命只是一則神話？- 摘錄自 《俄羅斯一千年》

亞歷山大．羅斯托夫伯爵身為貴族，本為階級敵人，發表了一首同情革命的小詩，死刑可免，但被布爾什維克法庭判處終身不得踏出莫斯科的大都會飯店一步，原本是享有優雅生活、住在飯店豪華套房的貴族，將在閣樓的儲藏室房間度過餘生。

生性樂觀又善於交際的伯爵在飯店裡倒是如魚得水，飯店上下還是尊稱他為伯爵，雖然住在窄小的閣樓房間，他依然每天照著貴族的習慣按表操課：衣冠齊整的在餐廳享用午餐、看報聊天、按時理髮修面、在酒吧喝杯小酒之後再回閣樓睡覺。直到他認識了一個小女孩成了忘年之交，並在自己原先預定要尋短的那一瞬間聞到家鄉莊園裡夾道的蘋果樹花香，他徹底的放下貴族的生活，當起了飯店餐廳的領班，送往迎來各式各樣的賓客，從此見證了蘇聯三十年的變化。

出身良好的伯爵對吃很是講究，對於餐點搭配的酒也是有所堅持，有一天用餐時他正想著要點一瓶1912年的義大利北方聖羅倫佐的巴羅洛配他的米蘭燉牛膝，一位態度冷漠的服務生告訴他只有紅酒白酒的選項，伯爵立刻去找餐廳經理客訴，經理無奈的帶著他到飯店的地下酒窖，這裡原本收藏了超過十萬瓶來自歐洲各地的上好葡萄酒，有卡本內蘇維儂、麗絲玲、夏多內、希哈和波特酒等等，如今這些酒仍在架上，但是通通沒有酒標。

原來是有人向食品委員會打小報告，說飯店提供酒單，嚴重違反革命精神，代表了貴族的特權、知識份子的腐敗，讓投機份子抬高價格，強取豪奪。從此餐廳只提供紅酒或白酒，均一價。伯爵看著這一瓶瓶珍貴卻沒有標籤的酒，不禁感嘆著：

「一瓶酒就是時間和空間蒸餾過之後所產生的精華，每一瓶都以詩意的方式表現自己獨特的個性，如今卻被淹沒在隱姓埋名的汪洋裡，成為凡夫俗子，無人聞問。」

無產階級革命是推翻帝制、讓政權下放的最後手段，可以迅速的改變政局，而同時付出代價之一，便是將這些需要好幾代才會領會欣賞的產物，一次通通打壞 (想想中國的文化大革命)，而事實上蘇聯的共產主義革命是失敗的，當然這已是後見之明。

不過這個酒標事件後來有個滑稽的結尾，一位中央委員會的某位委員打算送一瓶波爾多葡萄酒給法國新任大使好好展現一下外交禮儀，可想而知那是不可能的，於是酒標又通通貼回來了。

伯爵在餐廳當領班，和大廚及餐廳經理成為好友，每天晚上有三巨頭會議，除了結算食材確定次日的菜單之外，他們也像監獄裡的囚犯一樣，偶而不知從哪裡弄來一些不易得手的珍稀材料，在寬敞的廚房裡做一頓好料，大快朵頤，搭配一瓶好酒，暢談人生瑣碎，沒有理想，只有好好活著。

《莫斯科紳士》初初讀來有點令人煩躁，看似沒有重點，而這位伯爵堅持著自己的身分故作姿態實在有點假掰，倒底有沒有搞清楚自己所處的時代啊；又因為人物眾多、俄國人名又難記，所以閱讀速度很慢，不時要翻到前面去回想一下剛才那人出場時究竟說過什麼？但是一路慢慢看下來，才發覺其中奧妙，不論是一開始因而降罪的小詩、伯爵對閣樓上囚居之地的布置，飯店天台上的神祕養蜂人，餐廳三巨頭的聚會，甚至那一瓶特別的紅酒，都有潛在伏筆，在翻頁之後慢慢揭開。

延伸閱讀：一個不革命者的人生意見——評《莫斯科紳士》

影片觀賞：A Gentleman in Moscow

在疫情仍然未歇的現在，台灣防疫政策有效，我們的生活與其他國家的情形比較起來沒有太大的不方便，但是對很多人來說無法出國旅行好像失去腿腳，沒有動力，感覺坐困島內，也是一種囚禁。跟《莫斯科紳士》裡的伯爵一樣想辦法自得其樂，旅行業者想出各種「偽出國」行程讓大家解解饞，比如說坐飛機在台灣島上空盤旋三個小時，還可以購買免稅商品，的確有點快感；又如同，在台灣清境景色裡坐落一座歐洲莊園，一瓶義大利 Sagiovese 讓人神往快活。

然而，不遠處的香港，黃之鋒等學民三子因為去年反送中期間包圍警察總部行動而獲煽動群眾罪刑，日前送監執行，這是真正的囚禁。思及此，我手上的這杯酒也有點苦澀了。

光復香港，時代革命。

你們未能呼喊出口的，我替你們說。香港加油！

囚者，仍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