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回忆》：悬案破了，但是呢？

储星罐

2020 年 7 月 31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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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2日，韩国警方终于正式公布韩国第一悬案——华城连环杀人案的调查结果，并最终确定该案件的凶犯为目前的在押犯人李春宰。事实上，去年9月18日，韩国国立科学搜查院已经通过DNA检测手段，初步匹配了该起凶杀案的凶手，就是李春宰。

当年的韩国华城连环杀人案，时间横跨1986年到1991年。据统计，在这段时间内，凶犯被认定作案23起，14名女性被杀害，9名女性受到了强奸或抢劫。

虽说韩国警方目前已经确定了当年的凶犯就是李春宰，但由于距离首起案件已过去34年，根据韩国的法律规定，该案件已过了追溯失效。但戏剧性的一点是，1994年的李春宰由于奸杀妻妹被判终生监禁。即便如此，20年过去后，77岁的李春宰依然能获得假释。

华城连环杀人案被称为韩国的三大悬案之一，由于当年该起案件被蒙上了香艳和戏剧化的杀人场景，加上警方迟迟未能侦破的悬疑性，在韩国的轰动程度相当高。直到2003年，这起案件被奉俊昊被拍成电影，也就是大家所熟知的《杀人回忆》。

奉俊昊不用多说，今年凭借《寄生虫》横扫奥斯卡，绝对的亚洲之光了。但说起《杀人回忆》，这部电影还只不过是他本人的第二部长篇电影。电影在当时横扫的奖项虽不及今天的《寄生虫》来得光辉，但《杀人回忆》已经足够让人记住奉俊昊的才华，甚至也让人记住了韩国电影。

一般的犯罪电影，都习惯通过层层递进的方式来浮现凶手真面目，也是观众所熟悉的类型片套路。而《杀人回忆》从一开始就用字幕告诉观众，该案件至今仍未侦破，至始至终也没有展示真凶是谁。或许对于熟悉案件始末的韩国人来说还好，但对不清楚的观众来说，也许会问：我干嘛浪费两个小时，看一部不知道凶手是谁的犯罪片？

但只有看完了才会发现，《杀人回忆》完全不是一个常规套路式的犯罪电影。直到电影最后一帧镜头出现，真凶到底是谁其实根本不重要，而电影已经用了足够的情节刻画告诉观众，当时的这个社会氛围，其实就是一个让暴力与犯罪滋长的温床。

电影始于一个非常具有文学色彩的场景。晴朗午后，金黄稻穗田，调皮玩耍的农村小孩。田埂开来一辆拖拉机，跳下一个警员，由宋康昊饰演的探员朴斗满。

在这一幅能见度极高，充满写意色彩的田园画面下，暗渠之下却藏着一具被捆绑的女尸。朴斗满侦查案发现场时，有一个小孩不断在模仿着朴斗满说话，不远处那群小孩依旧吵闹不休，对于是否有有死人以及问题的严重性，小孩们根本没有概念。加上舒缓的背景音乐配合，简直就是一本小说的开头。

电影迅速转入紧张气氛，但盘问的嫌疑人都没有任何结果。随后第二起案件出现，这次没有晴朗天气，而案发现场一个关键的鞋印线索却被村民用拖拉机碾压。电影前半部分其实已经通过周遭人物的行为点明了当时的社会氛围，村民对频发的凶案其实持冷漠的态度，或者说他们完全不相信这群警察能够破案。

而对于当时的执法机关来说，刑讯逼供栽赃嫁祸完全是家常便饭，甚至为了让一个智障少年承认自己是杀人犯，不惜用他的鞋子伪造案发现场作伪证。以及为了获取破案线索，向神婆求助。但凶案就是如此接二连三地爆出，表面是凶犯在跟警察斗智斗勇，还不如说是警察在不断给罪犯创造作案的空间。

电影所发生的历史阶段为1986年到1991年间，而这段历史时期所对应的事件，为80年代全斗焕军事独裁的尾声。韩国大部分以80年代为背景的电影或电视剧，或多或少都会出现这一关键性历史事件。虽然电影没有使用太多激烈的军民对抗场景，却只用一个细节：当警方想求助军方力量抓捕罪犯保护人民，另一头传来的却是军方正在和自己的人民对抗。其实就已足够反讽。

动荡的氛围，压抑的环境，不公正的司法体系，以及失去安全感麻木的人民，皆为犯罪和暴力疯狂发酵的关键。电影意不在于抽丝剥茧地向观众呈现悬案最表面的面目，而在于探索犯案的根源。因此，才有评论说：奉俊昊其实早在影片中指认了凶手，只不过凶手不是某个个人，而是给凶手递刀子的社会。

作为社会学专业出身的奉俊昊，在处理这类电影所最毒辣且过人之处就在于，他总能从社会的最底层逻辑去思考关于犯罪根源性的问题，这也是许多处理犯罪题材电影的导演，所鲜有的观察力。

结尾部分，电影用了一个对称性的场景来呼应影片开头。告别警员身份后，靠售卖果汁机发家的朴斗满重新回到当年那片稻田，依旧是湛蓝的天空和一望无际的黄金稻穗田。回看当年罪犯藏尸的沟渠，仿佛像一个时间的黑洞，不断勾起过去的记忆。一个路过小女孩告诉他，前些时间也有一个大叔往沟渠里看。当朴斗满问起你看见他的脸了吗？小女孩只是很轻描淡写地说就是很普通的脸。电影最后只用了朴斗满直视镜头的画面，作为电影的最后一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