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instein’s Dreams 爱因斯坦的梦 之 20 June 1905

1905年6月20日

在这个世界，时间具有强烈的属地性。两台相邻的时钟步调几乎相同。但相距较远的时钟则速率大不一样，距离越远差异越大。钟的速率与心跳、呼吸、高高草丛的风吹相一致。在这个世界上，时间在不同的地方速率不同。

既然商务活动需要一致的时间单位，城市之间便没有商务往来。城市之间遥遥相隔。如果数一千瑞士法郎钞票的时间在伯尔尼是十分钟，苏黎世要一个小时，这两个城市怎么做生意呢？因此，每个城市都是孤立的。每个城市都是一座岛屿。每个城市必须自己种李子和樱桃，每个城市必须自己养牛养猪，每个城市必须自己建磨坊。每个城市都必须自力更生。

偶然，会有旅行者从一个城市往另一个冒险。他会困惑吗？伯尔尼只要几秒钟的事儿在弗里堡得几个小时，卢塞恩甚至要几天。一个地方落叶的时候，另一个地方正是花开。某处一道霹雳的功夫，两个人可以移情别恋。一个男孩长成男人的时间，只是一滴雨珠滑落玻璃窗。然而旅行者不会察觉种种差异。他从一种时间尺度搬到下一个，身体会适应当地的时间运动。倘若心跳、钟摆、鸬鹚拍翼的节奏都和谐融洽，旅行者怎会发现他到了一个新的时域？如果人类欲望的节律仍然应和着池塘的水波起伏，旅行者如何知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只有当旅行者联系已经离开的城市时，他会发现自己进了新的时间版图。他听说离开的时间里，他的服装店生意兴隆变化万千，他的女儿度过一生进入老年，他邻居的妻子唱完了他离开前她在门前唱的那首歌。于是旅行者知道，他在时间与空间上都已与过去断绝。没有旅行者回去出生地。

有些人喜欢与世隔绝。他们争辩他们的城市是最伟大的那城，为什么想要与其他城市联络呢？有什么绸缎比他们自己工厂生产的绸缎更柔软？有什么牛能比他们草场上的牛儿更强壮？有什么手表比他们自己店里的手表更精密？清晨太阳升上山峰，这些人站在自己的阳台上，从不往城墙外张望。

有些人希望交流。他们问偶尔晃来自个儿城市的旅行者无穷无尽的问题，打听他去过的地方，问其他地方的日落颜色，人和动物的高度，说的语言，求偶的风俗，发明创造。随着时间，某个好奇的人打起行囊，离开他的城市去探索其他地方，成为一个旅行者。从未回还。

这个时间具有属地性的世界，孤立的世界生出各式各样的生活。城市们没有相互参杂融合，生活就可能有一千种不同的方式。一个城市人们可能紧密生活在一起，另一个城市互相疏离。一个城市人们或许衣着朴素，另一个干脆不穿衣服。一个城市人们许为着敌人的死亡而哀悼，另一个没有敌人也没有朋友。一个城市的人步行，另一个人们开着奇思异想的车子。这样五花八门的生活可能发生在相距不过一百公里的地区。只是越过一座山，穿过一条河，生活截然不同。这些生活模式互不通气，互不分享，互不滋养。孤立引发的多样性复而受到孤立的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