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ivil Liberty vs Security——《来自新世界》小评

觉醒前的我也大体算个岁静，所以对政治问题的认识从很晚才开始。直到近期我才意识到自由和安全之间的取舍，比如战争中或者瘟疫大流行下怎么在个体自由和群体安全之间平衡。刚刚在看中国对“言论自由”的定义，言“不能损害国家的利益”，遂觉得荒唐好笑。随即开始查一下言论自由的定义，发现没有任何举世公认的权威机构给出普适的答案，而是各国机构给出各国法律下的解答——我不想在这里讨论什么是适合“中国”的言论自由，这必定会有一系列坑，propaganda被很多人信有其看似合理处——总之，找联合国的声明吧。1948年世界人权宣言Universal Declaration of Human Rights是这样写的：

Everyone has the right to freedom of opinion and expression; this right includes freedom to hold opinions without interference and to seek, receive and impart information and ideas through any media and regardless of frontiers.

https://www.un.org/en/universal-declaration-human-rights/

而后来在1966年，又有一份公文，公民权利及政治权利国际公约，International Covenant on Civil and Political Rights，却多出来一些限制：

1. Everyone shall have the right to hold opinions without interference.

2. Everyone shall have the right to freedom of expression; this right shall include freedom to seek, receive and impart information and ideas of all kinds, regardless of frontiers, either orally, in writing or in print, in the form of art, or through any other media of his choice.

3. The exercise of the rights provided for in paragraph 2 of this article carries with it special duties and responsibilities. It may therefore be subject to certain restrictions, but these shall only be such as are provided by law and are necessary:

(a) For respect of the rights or reputations of others;

(b) For the protection of national security or of public order (ordre public), or of public health or morals.

https://www.ohchr.org/en/professionalinterest/pages/ccpr.aspx

Interesting了。如果说1948版年对言论自由的定义是无限制的，那么1966年给它加了个底线，"the protection of national security", "public health"！我顿时想到了1966年冷战正酣，是否为了security而丧失了一些civil liberty？于是引申阅读到1966年签这份声明的背景：

http://www.globalization101.org/zh/negative-vs-positive-rights/

文中提到了Eastern Bloc和Western Bloc因意识形态不同而产生分歧。那么我是否有理由怀疑，Western Bloc自身也因为各种“安全”而给自由加了一些底线。根据多日混军事圈的所见所闻，觉得太有可能。

简单的例子：从美学上讲，人体是美的。那么如果我在明网上放一张12岁女性身体的照片，会有什么后果？大家都会觉得是很美的lolita吗？Probably not。。。然而，如果去到暗网和零网，类似的照片不难找到。引用一下Cypherphunk FAQ（https://cpunks.wordpress.com/cypherpunks-faq/）：

8.3.4. "How will privacy and anonymity be attacked?"

- like so many other "computer hacker" items, as a tool for the "Four Horsemen": drug-dealers, money-launderers, terrorists, and pedophiles.

毒品，洗钱，恐怖主义和儿童色情，被称为“信息末日启示录”(Infopocalypse)的四骑士，政治家可以利用公众对这些事物的天生恐惧而罔顾事实将其滥用，进而以“security”的名义限制“Civil liberty”。1966年设置的言论自由的底线，留下了被滥用的空子。比如，因为公众对恐怖主义的惧怕，NSA被赋予了大规模监控的权力。具体如何被滥用呢？

Among the abuses noted in the ruling:

   During a four-day period in March 2017, the FBI searched mass surveillance data for communications related to an FBI facility, suggesting that agents were spying on other agents.

   On one day alone, on December 1, 2017, the FBI conducted 6,800 queries using Social Security numbers.

   A contract linguist for the FBI conducted searches on himself, other FBI employees, and relatives.

The FBI regularly used mass surveillance data to investigate potential witnesses and informants who were neither suspected of crimes nor national security concerns.

https://theintercept.com/2019/10/10/fbi-nsa-mass-surveillance-abuse/

（PS：借此可以推测一下中国的网警每天在干什么。。。）

所以，在民主体系下，自由在不同的政治群体间，其底线也有区别；在左翼和右翼之间，“自由”和“安全”也在不断的被争论和纠错。

当然，在极权国家，自然是右，再右，再右一点。。。最后自由丝毫不剩，安全也从全体国民的人身安全，彻底变成了政权掌控者特权的安全（此处省略无数字）。

于是我进而想到，为什么“自由”和“安全”之间会存在这个取舍，此为问题一。为什么越安全，权力就越容易被滥用，为问题二。难道不存在两者兼顾、两全其美的办法吗。

简单的逻辑推理一下吧。人做什么事情，都有潜在的安全隐患。一个行为，可以完全无害，也可以有害，完全取决于人的主观行为。比如，买一双筷子，那么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用它吃饭啊；但是。。。筷子也可以被用来捅眼睛，是不是呢。那么为了防止人的行为不是为了做坏事，就必须加以限制。越安全，人们可以做的事就越少，于是就越不自由——罪犯和无辜者都是人，都要吃饭，都会买筷子，由于人的个体性，别人无法知道我买筷子是为了吃饭还是捅眼睛，因此如果“法律”认为买筷子是危险的，那么只要我吃饭，公权力就有理由管控我。问题一的逻辑链完整了。谁来限制呢？必然还是人，一群人来限制另一群人的行为。那么在民族国家，谁有权力限制人的行为？公权力。公权力为什么被滥用？因为行使公权力的还是人，人自私利己，有了权力，必然企图用它来限制任何他不喜欢的人，无论是罪犯还是无辜者——同样因为人的个体性，个体行为的目的无法被他人所知。每一项权力都会有附带伤害，民主体制下对权力的问责监督可以将附带伤害最小化，但不能消除，极权体制下没有监督，附带伤害最大化，但OK，也不会100%全部是附带伤害。问题二的逻辑链完整了。

终于可以说到《来自新世界》了(phew…)，我也是在想问题一时想到了这部小说，因为先前一直未彻底想明它在表达哪些可以参照现实世界的观点。小说里讨论了好几个大问题，核心之一，看来是问题一。即，当每个个体的行为可能产生的危害无限大的时候怎么办。当一双筷子的危害不仅仅是捅眼睛，而是可以通过超能力消灭一整条街区时，这个。。。超市还能不能卖筷子了？！这是不是很WTF的问题呢，而小说就讨论了这个问题出现后人类社会会变成怎样。我们看到自由和人权的丧失，洗脑（literally）和信息管控，从肉体上消灭弱势群体（杀死任何稍有身体缺陷的孩子），并且这些都是制度性的。接着，制度制定的是如此之死板，脱离了人的主观判断，当这套机制出现问题被钻空子而无法修正时，带来了多么巨大的灾难。这一点类似于“AI治国”之类的伪乌托邦，当AI本身出现了缺陷时，人类社会面临危机。

大致对比了一下小说的简中和繁中版，没有发现删节。这在中国也是少见。我想很可能因为小说并没有讨论问题二，而是默认读者都知道问题二会在文中设定下带来什么后果。如果是“AI治国”，那么我们可以argue说，缺乏了democratic process民主裁决的独裁制度，即使独裁者是无所不能的超精英AI，也不能成为梦想中的乌托邦；但是这个argument对《来自新世界》而言并不成立，所以小说并无太大对任何现行政治体系的批判力；反倒可以理解为，正因为个体获得了近似无穷的能力，带来了无穷无尽的安全隐患，以致于人类社会面临着一个无法解决的难题（彻底“乱了”），所以文中的假设就不能让其成为现实，应该把这种趋势扼杀于襁褓中，限制个体能力的获得。这样的管控思维反而比较符合中共的价值观。对了，例子：你出门一趟有可能感染一种无法医治的病毒，这病毒会传给3个人，那3个人又会传给9个人。。这TM是不是很超能力啊。。。你还是别出门吧！肉菜我们给你送，有点烂有点贵啊，但是，，你别出门！

不过，没有每字每句的对比，说不定有些地方还是被删了，比如仔细对比了下斯诺登的”Permanent Record”，有些小删节非常隐秘诡异。无论如何，《来自新世界》还是非常鬼化，书看完虽有些年月，可今天想起这样一个世界设定仍然后背发凉。针砭时弊的政治寓意大概不必多想了，只是在原理启发上还有一些作用。不如翻一遍饥饿游戏这样的流行作品，煽动颠覆了旧极权，又一箭射死新上台的女独裁，民主女神Katni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