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塔在《燈塔行》中的意象 (上)

Jennifer話很多
·
(修改过)
·
IPFS
·
工作專案爆忙、電子書讀書筆記消失的各種水逆現象後,第二期的閱讀計畫發文再展開🥰🥰🥰

這是本如詩的小說

不,另外一個也是燈塔。因為沒有一樣東西只是一樣東西。另外一個也是燈塔。有時候幾乎無法在海灣另一端看到它。晚上時一個人抬頭看,看到它的眼睛張開、閉上,它的光似乎能企及他們坐的那個通風的、充滿陽光的花園。 - 燈塔,IX

吳爾芙的寫作手法讓燈塔這個意象詩意盎然。

以下是圍爐朋友@Jeger 分享的一段書摘,

我們曾經討論過意識流的寫作手法,但這種手法是因為詹姆斯.喬伊斯和維吉尼亞.吳爾芙(Virginia Woolf)才有了價值。 詞句之間的關聯性是意識流寫法的關鍵,角色內心最深處的體驗一般會以精彩的或者至少是豐富的方式擁擠在一起,取代外在的因果關係、語法規則、時序以及我們平常用來區分經驗或建立起邏輯聯繫的其他各種寫作手法。意識流最大的影響是,它打破了我們認為自身理性所遵循的一切模式,然後用極其個體化和主觀的模式ㄧ如果真的還能稱之為模式ㄧ取而代之。-《短篇小說寫作指南》,p252

意識流是個沒有守則的手法,它的開端不像寫實主義、象徵主義、唯美主義,有領導者和宣言,作家間的應用差異頗大,與其界定《燈塔行》中的意識流手法,這次想討論吳爾芙的哪些技法,讓小說主題明確的同時,保有開放的意象及複雜且立體的敘事。

獨白

@Jeger吳爾芙|歐姬芙一文,分享一個美麗的誤會:他將作家吳爾芙跟歐姬芙認作一人(慘的是我此之前不知道歐姬芙是誰)。其中@Jeger 說:「(兩位)擅長表現內在性的抽象情感與雜多思緒,意象轉喻如花瓣細膩繁複。」獨白式的寫法能達到這樣的效果。

書中的雷姆塞太太是英國維多利亞時期的傳統女性,相夫教子、養兒育女,就像《傲慢與偏見》中的班奈特太太,把莊園打理得當,花園欣欣向榮,期盼兒子功成名就,女兒得好歸宿。雷姆賽太太不僅關心自己兒女的幸福,她也樂見年輕男女的婚事(保羅與明黛),期盼鰥夫威廉跟莉莉能共結連理。有趣的是,雷姆賽太太不只把婚姻看成信仰,也曾有過疑問。

他(雷姆塞先生)噴鼻作聲。他對這訂婚的感覺跟對任何訂婚的感覺一樣;這女孩對那男孩而言太好了。然後有個想法進入她(雷姆塞太太)的腦中,為什麼人總是要別人結婚呢?事物的價值與意義是什麼呢?-窗,XIX

除了家庭生活,雷姆塞太太對自己人生有其他想像,她想「成為一個闡明社會問題的研究者——這是她非常佩服的一份工作」(窗,I)而且覺得「醫院、排水溝、牛奶場那些事才是更真實的。像那類的事情她真的非常狂熱,而且她如果有機會的話,她會想抓住人們的脖子叫他們看看。整個島上沒有一座醫院。這是令人羞恥的事。在倫敦送到你門口的牛奶絕對有一層黃色的塵土。這應該被認定是不合法的事。一個模範牛奶場與一座模範醫院,這兩件事她非常想做,自己做。但是怎麼做呢?」苦於「有這八個小孩怎麼做呢?等他們長大些,上了學,也許她會有時間。」(窗,X)

獨白與敘事相互推進,我們也看到家庭生活對男性的影響。

說到自身的成就,雷姆塞先生這麼想,「因為如果思想像是一架鋼琴的鍵盤,區分成如此多的音符,或者像是二十六個字母按次序排列,那麼他卓越的心靈可以毫無困難地、堅定地、精確地越過一個一個字母,直到他到達目的地,就譬如說Q這個字母吧。他到達了Q。整個英格蘭很少有人能到達Q。想到這裡,他在裝天竺葵的石瓶旁邊停下來站一下,他看到他妻子與兒子一起在窗前,但是他們現在好像離他好遠好遠,像撿貝殼的小孩,一派天真無聊的樣子,專注於他們腳邊的小瑣事,似乎完全對他所預見的毀滅不加提防。他們需要他的保護;他給了他們保護。但是在Q之後呢?接下來是什麼呢?在Q之後還有一些字母,最後的幾個,凡人的眼睛幾乎是看不到的,它們只在遠處發出紅色的微光。Z在一個年代中只能被一個人企及一次。不過,如果他能到達R也就頗有可觀了。」(窗,VI)而他的老友威廉.班克這麼看,「但是威廉.班克斯想起來(這一定確有其事),他的前進被一隻母雞打斷了,那隻母雞為了保護牠的一窩小雞。」(窗,IV)

象徵與小說結構

《燈塔行》共有24個角色,其中大量獨白的約有9個,如上例,不同角色有不同看法,同一個角色的想法又會隨時間變化,吳爾芙要如何拿捏平衡,讓主題不致於發散,討論家庭、時代變遷(戰爭)和藝術呢?與獨白技法並用的是貫穿小說的象徵,譬如莉莉著手的畫、窗、燈塔、頭骨等,以及意圖明確的分章。小說共有三個章節:窗、歲月流逝與燈塔。

現在所有的蠟燭都點亮了,藉著燭光,桌子兩邊的臉被拉得更接近,而且被組成一團圍繞在桌子四周的團體,在昏暗的黃昏之光照躍時他們並沒有如此;現在,黑夜被玻璃窗關在外面,玻璃窗不但沒有給予準確的外在世界面貌,反而如此奇異地使它產生波浪,使得在這房間似乎具有秩序與乾燥的陸地;而在外頭則是一團映像,事物在其中呈水狀地搖動、消失。某種改變立刻在他們身上產生了,好像這件事真的發生了,而且他們都意識到一起在一個洞中,在一個島上建立一個團體;他們有他們共同的目標,對抗外頭的那種流動。雷姆塞太太原先一直很不安,等待著保羅跟明黛進來,而且覺得無法安定下來做事情,而現在她的不安轉變成期待。- 窗,XVII

「窗」描寫1910年代的一天。雷姆賽太太很忙碌,她陪伴小兒子詹姆士,安慰他明天或許能去燈塔,他爸爸跟其研究生查爾士.譚斯理一直以天氣為由唱衰,直說「明天不可能上燈塔的。」(窗,I)她也陪伴譚斯理,撫平他勞工階級出身的自卑,「查爾士.譚斯理恢復了精神。她的話語暗示男性智力的偉大(即使它已在衰敗中),同樣地,她也暗示了所有妻子應該對丈夫的辛勞順服——雖然她並沒有責怪那女孩,而且她相信那婚姻是快樂的。)」(窗,I),也陪伴丈夫安撫他對自我成就的懷疑。同時,為了當晚的晚宴,雷姆賽太太得留意廚房備菜的進度,賓客與孩子們的動向(他們怎麼天黑還沒回家),這一天的緊張與辛勤,在晚宴上因為威廉.班克意外的出席(平常他都會回家吃的)、保羅與明黛的求婚有成、賓客們的怡然自得而臻至圓滿。

歲月流逝

現在有什麼力量能阻止大自然的富饒與冷漠呢?有什麼力量阻止麥可耐太太所夢到的夫人、小孩與一盤牛奶湯呢?它像些許的陽光在牆上搖曳,然後消失了。她已經鎖上門;她已經走了。她說那超過一個女人的力量。他們從沒有派人來。他們沒有寫信來。抽屜裡有些東西腐爛了——讓它們搞成這樣真是可恥,她說。這房子快要被毀了。只有燈塔的光進入房間一會兒,在冬日的黑暗中突然地來瞧瞧床鋪、牆壁、鎮定地注視著薊、燕子、老鼠以及稻草。現在沒有任何東西阻擋它們;沒有東西對它們說不。讓風吹吧;讓罌粟花種子還有康乃馨跟甘藍菜配種。讓燕子在客廳中築巢,薊在磚瓦間擁擠,以及蝴蝶在扶手椅褪色的印花棉布上曝曬它自己。讓破掉的玻璃與瓷器躺在草地上,與草、野莓糾纏在一起。 - 歲月流逝,IX

這樣的和諧,被第一次世界大戰摧毀。先是雷姆賽太太在睡夢中去世,而後女兒普璐在生產時往生,緊接著戰爭, 大兒子安德魯因戰死亡,雷姆賽一家因此十年沒回去度假小屋。

「歲月流逝」這個章節寫十年的時間跨度,遠長於另兩章節所描寫的一天,篇幅卻只佔小說的10%。吳爾芙用詩一樣的散文體,用自然的意象帶出渡假小屋的消逝,反映缺席的休閒生活(因為戰爭)與家庭生活的失衡(家人的死亡),我們讀到僕人麥可耐太太在小屋內自在的遊走,不同於「窗」這章節,僅出現在廚房、花園,僕人們「有時候在臥室或書房中喝茶」(歲月流逝,IX),暗示著階級流動(從譚斯理到麥可耐太太)與預示著下一章的新和諧。特別註明,1918年的英國女性始得投票權。

燈塔

小說的最後一章寫雷姆賽先生與孩子們康敏、詹姆士、南西回到渡假小屋,也邀請了賓客莉莉與奧嘉斯塔。

那天,雷姆賽一家成功到達燈塔,奧嘉斯塔一如往常的超然又如神般通曉世事的躺在草地上做自己的事,莉莉則完成她十年前畫雷姆賽太太的畫作。一切的圓滿停在燈塔這個意象上,也將是下篇我們討論的重點:《燈塔行》是本關於女性、與回憶和解的小說。以下的引文將開啟後續的討論。

拋棄了人格,一個人也拋棄了煩躁、慌忙、騷動;當事物聚集來到這寧靜、休憩與永恆時,升到她嘴唇的總是某種戰勝生命的呼喊;停駐在那兒,她往外望去,看到那道燈塔的光,那長而穩定的光,三道中的最後一道,那是她的光,因為總是在這個時候,這種心情下看它們,一個人無法不將自己與一件東西連接在一起,尤其是自己看到的東西;而這個東西,這長而穩定的光,就是她的光。她常常發現自己坐著、看著、坐著、看著,直到她變成她所看到的東西——譬如說那道光。 - 窗,XI

💃個人主頁 | 職女 Jennifer

🎙收聽最新Podcast

💵支持我 讚賞公民 | Firstory


後記:昨天心血來潮開了圍爐後台數據,感謝三位朋友的訂閱,因為後台看不到乾爸乾媽的帳號,隨時歡迎聯絡我來相認🥰 想參加圍爐討論的朋友,任一文章留言或象特市@我,我就會發90天邀請,續幾次都可以,一起來玩!

CC BY-NC-ND 2.0 授权

喜欢我的作品吗?别忘了给予支持与赞赏,让我知道在创作的路上有你陪伴,一起延续这份热忱!

Jennifer話很多書外的文學是生活 narratives-of-daily.ghost.io
  • 来自作者
  • 相关推荐

我讀《精實創業》

他們都說,客服要被AI取代(1)

自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