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愛的十本書｜我如何成為今天的自己

1.《簡·愛》(Jane Eyre)，英國，Charlotte Brontë

小時最愛的一本書，最開始看帶拼音的刪減版，稍大後又讀了全本。這本書對我影響頗深，甚至算得上我的女性主義啟蒙之一。在簡之前，我認識的是愛絲梅拉達、林妹妹、四大美人和安徒生公主，她們都很美，或柔和或熱烈，總是身不由己。認識簡後，我發現女主原來可以長相普通、身世平凡，可以拒絕「王子」、選擇「青蛙」，可以不為人拯救亦不為人犧牲。我當時特別喜歡三個場景：初識羅伯特時關於尊重平等的一番話、離開羅伯特時、離開聖約翰時，每次讀都頗有看「爽文」的快感。多年過去，書中細節我早淡忘，連不少情節也模糊了，但我一直記得簡是位獨立且堅強的女性，而我從小就希望成為這樣的人。

2.《詩經》，中國

10歲起開始跟一位老師背，轉中文系後專門學習過，至今也會時不時翻閱。雖然如今的我越來越西化、在父母親朋眼中越來越異端，但我知道自己的底子是古典的，沒法也不必去改。小時候特別喜歡〈氓〉，大概有以此自警的意圖（呵呵）。和簡一樣，對我的感情觀頗有影響。後來我喜歡〈淇奥〉、〈山有扶蘇〉這類篇章，或美或調皮或有趣，一定程度上影響了我對男子的審美。大學時沒有特別挑擇，希望自己能通讀一遍（當然是沒完成哈哈），印象深的不多。現在翻看純粹打發時間，平復下心情，躲進小世界裡悠閒。

3.《薛西弗斯的神話》，法國，Albert Camus

我最先從《異鄉人》認識卡繆，受其吸引，又讀了這書和《鼠疫》，認識「荒謬」。老實說，這書我讀得斷斷續續，每次都沒法一口氣看完。伴侶亦然。但我依然很喜歡這書，且一直記得希望之荒謬。於我而言，「荒謬」意味著正視的勇氣、自我解脫、甚至還有一點熱烈。近年常覺得世界爛透了，沒有哪兒是樂土。兩耳不聞窗外事不好嗎？但偶爾休息還行，長期做不到。我常跟伴侶說，只為生活十分之一的美好。我很喜歡的一句話，也是從此書中看到的：「竭盡此生，於願足矣。」「竭盡」這兩字真好呀。至少目前為止，我很熱愛我們的生活。

4.《陶庵梦忆》，中國，張岱

文字優美，生活夢幻，所以喜歡。以前有摘抄的習慣，這書我抄了小半本，後來實在抄不動，只得記篇名😂我覺得自己吧，本質上是很懶散的人。中學時說最想達到的人生狀態：「銀馬白馬笑春風」及「畫船聽雨眠」。十多年過去了，少年不必再要前者，後者卻沒怎麼變。「林下漏月光，疏疏如殘雪。」這種時刻，平常卻難得。我偶爾會想念童年時住過的湖畔，回憶都是彩色繽紛的，現實看回去卻是灰濛濛的。近來總有「不堪回首月明中」的感覺，老實說，翻此書也是逃避。但我們總需要些精神食糧，來撫平情緒繼續走下去吧。

5.《春琴抄》小說集，日本，谷崎潤一郎

是的，我就是個小變態。有兩年日本現代文學讀得多，從夏目漱石往後到大江健三郎，我最喜歡的竟然是谷崎潤一郎。這本書收錄了谷崎的好幾篇作品，那年我的讀書筆記是這樣寫的：「極致唯美的變態、扭曲、性慾、病虐，一唱三嘆。最愛〈刺青〉和〈春琴抄〉，作者早期和一生的代表，不免受那妖媚蠱惑。看完全書竟莫名流淚，與書無關，只是想到近日種種。……我只想欣賞、融入美的世界，音樂、舞蹈、戲劇、文字、……竭盡此生。人生何其短，為什麼要為無趣無意義的事消耗時間與精力，為什麼不能任意妄為，支撐我的、勾起我對生活熱情的，從來不是那些東西。」所以我現在肆意妄為了😄

6.《廣島末班列車》，美國，Charles Pellegrino

這書關於1945年廣島、長崎原子彈爆炸生還者的故事，鑑定考古學加口述歷史，很震撼。小時喜歡讀史，「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縱橫家的故事總是令人神往。越大卻越不這樣想了，為什麼我共情的是上位者、將軍軍師、英雄好漢？故事裡沒有普通人、沒有不幸的平民。過去和遠方的故事，容易令人麻木。我仍然喜歡讀史，但我知道所有的不幸都不是一個個數字，這是我喜歡這本書的原因。讀書筆記如下：「『這世上不該再有藍色螢火蟲的墳墓，這世上不該再降下黑雨，摯愛的人不該再知道，折千隻紙鶴的意義。』一開始略沈悶，作者講爆炸原理，我尚未觸動。後來關於『人間地獄』的詳細描述，幾次驚呼、流淚。這樣的血腥暴力，是以往發生的真實。『脫手套』、『蟻行者』、『鱷魚皮』、『踢踏舞者』、『融化的彈珠』、『空洞的雙眼』、瞬間炭化的人、留在牆上的陰影、夷為平地的建築、……我們對原子彈所知太少太少。然而書中令人感動的，是災難和絕望中對生命的渴求、尊重和堅持，一個個幸存者站出來，為人類和平所做的努力及所承受的苦痛。憤怒、復仇、遺忘，只會讓災難延續，唯有以己待人、體諒能帶來和平的希望。……（此略）我不敢說看完全書，自己堅決站隊廢核，為什麼呢？聯合國早將廢核提上日程且獲多方支持。它根本就不該被發明出來。我們從不具備抗拒、掌握自然的力量。1945原子彈不能被遺忘，每個人都該了解這段歷史，為了人類和文明。」

7.《卡卡女性主義》，美國，Jack Halberstam

最近一次讀的性別議題的新書（居然都兩年了）。此書上榜，因其很大程度總結了我近年對性別、婚姻的想法。既然接受了非二元性別和非典型親密關係，所思所想自然愈來愈開放包容（用我媽的話來說是極端😄）。我覺得這書最有意思的地方，是作者的「反」同婚：當然不是平時所說的反同婚，而是反對整個現行的婚姻制度。「同婚合法就像是原來的圈子再畫大了一個尺寸，依舊有人是被排除在這個遊戲規則里的。」不過，伴侶提醒我：反抗也是要一步步來的。我們當然質疑婚姻，但作為現行制度，非異性戀不能不去爭取應有的權利。我覺得伴侶說得也挺有道理。「現在異性戀的婚姻都岌岌可危，追求同婚也許只是渴望得到一種形式上的認可。」但形式上的認可也是重要的，尤其在東亞。我們是走得太前了，現實可能還在倒退，哪裡還能跨一步反抗呢。聯合支持同婚的異性戀已困難重重，（所有說「我理解不反對也不支持」、「別人可以我家不行」的，全都不算數），如何再能創新、擴大婚姻制度呢？就像剛和伴侶在一起時，我最擔心的不是性別問題，而是這段關係如何宣之於口。好在物以類聚，好友都是明白人。

8.《文字欲：回應時代的特寫新聞》，香港，譚蕙芸

我很喜歡的老師的書，甫一出版就買來讀了，直接上筆記：「我是很喜歡Vivian的，她人爽快直接，文字有感情。當然，記者是否應在文中夾帶自身情感眾說紛紜，她也因而備受爭議。但我沒受過新聞科班訓練，又先受了她影響，對此並不在意。許是中文系出身，我倒很喜歡她觀察入微，筆下風物有血有肉。看這書時這裡發生著大事，誰也無法獨善其身。裡面有兩篇採訪，倒讓我從另一角度去了解五年前不曾關心的我城中的風雲人物。講性別那章印象頗深，我把提到的書和電影也翻來看了。如果我來寫故事，這也會是我喜歡的一種敘述方式吧。」順帶一提，這書出版前，剛好讀了她推薦的台灣記者房慧真的《像我這樣一個記者》，也是我喜歡的文字和風格。

9.《歷史不止一種寫法》 ，中國，毛升

書展買的書，翻看目錄時，每個主題都似曾相識。這是本有趣且「開眼界」的小書，尤其對受主流歷史敘述影響過深的人來說，或許會在短時間受到一個個衝擊，卻能「按圖索驥」自行探索，歷史原來還有這種角度。不過於我而言，這書還有另外層意義：幫助我梳理了近年來的當代史閱讀軌跡，讓我明白自己如何成為今天的樣子。買回家當晚讀完首篇，我就立馬寫了篇讀後感（更多是自我反思），後來又或買或讀了其中提及的部分書。我是很想把此書推薦給一些朋友的，當然，我不太敢。作為今年印象最深的書之一，我決定將其放在這個榜單。

10.《易》，中國

最近又在研究算卦，《易》作為案頭書，當然要列入這個榜單。學易分兩派：義理和象數。背書時不過腦子，兩者皆非；後來學會算卦，自然偏重後者；大學時有心學習前者，卻因沈悶而幾次放棄（乾坤兩卦放開頭配上文言篇真的嚇死人）。今年有時間，決定兩者皆顧重新研究，同時幫人問卦以求實踐。趨吉避凶、如有師保，這是我學卦的初衷。當然了，即便不算卦，我覺得看六爻的關係、為何而吉凶、卦辭為什麼這樣寫，也是件相當有趣的事。比如因「降龍十八掌」而眾所週知的乾卦，為什麼初九是潛龍、九二就現於田了，為什麼九五是飛龍、上九就有悔了。簡簡單單兩條線，怎麼就變化出那麼多卦象、包羅天地萬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