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多士

喜歡且常吃西多士的人分兩種：貪吃的、不怕肥的。阿良兩樣都佔。

阿良直到19歲才第一次吃西多士。在他家鄉，早餐吃個無味的全麥麵包已屬西式，更別提用黃油作料。家人嗜辣，19歲前他甚至連花生醬也沒嚐過。

學校的西多士不去邊，四邊硬挺挺直立著，中間又軟又薄，冰凍的黃油在中心處等待融化。阿良喜歡先吃四角，要按對角線來切，否則麵包不穩，黃油到處流。邊角沒有餡料，只有一點蛋味，可以多蘸些黃油。接著阿良會選中一角，斜刀向中心切去，兩三刀後換角繼續，直到中間只剩一塊工整的四方形，最為甜膩。

為這近乎強迫症的吃法，阿良必須不停轉盤子，精神也要十分集中，保證融化的黃油適度分配到每一切塊上。最重要的是，舌尖要好好體會計畫好的品味次序，漸進佳境。所以，阿良總愛一個人吃西多士，獨享這份樂趣。

不過和媽電話是例外，她總愛在下午沒課時打來。有次突襲，媽好奇：「你最近老吃西多士，西多士是什麼喔？」於是阿良拍照送去，媽道：「不就是個麵包嘛，沒營養，看著就不好吃。」

為什麼麵包沒營養？為什麼吃東西一定要有營養？如何能看著就不好吃？⋯⋯阿良沒接話。媽又說：「等你回來給你做最愛的！要不給你寄點吃的？可憐喔！連辣椒都沒有⋯⋯」她總是這樣，只覺家鄉菜最好，仿佛在外一定吃不好受委屈。其實阿良不覺辣椒是必需品，更不想念家裡飯菜。世間美食不勝數，哪個擔得起「最」之一字呢。

但阿良不打算說服媽。有些人很奇怪，自認為好吃的東西就一定要別人也說好吃。別人若說一般，已是尷尬不快，若嫌難吃，簡直就是侮辱。仿佛他人都是美食家，非得如此才能確定自身品味高端。何必呢？

阿良聽著媽念叨，吃下最後最甜那塊。西多士確實熱量太高，但味道還是很棒的。

寫於2020.0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