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丘》中讓我停下來的時刻

一棵小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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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書最幸福的時刻,是一段話都還沒讀到句點,就必須放下書來好好想一想。

電影〈沙丘〉上映時我在一個人人都不戴口罩的國家,每當一部傳世經典被翻拍成電影,書迷們的心就已經夠忐忑了,還要再懷抱著同時會感染COVID的忐忑,這種七上八下已經超出我想負荷的程度,於是拖著拖著拖到連二輪影院都不播了,我還是沒一睹〈沙丘〉的風采。為了有朝一日〈沙丘〉續集上映時能大膽面對,前一陣子把《沙丘》第一本小說複習了一遍,年紀大了讀科幻小說,卻很容易讀著讀著就無奈地讀出了現實的重量。

題外話之沙丘小簡介:《沙丘》是一部系列小說,據說原著作者在把預計的三部曲骨幹架構完後,敵不過書迷敲碗,前後又鋪展了諸多續篇和前傳,去年上映的〈沙丘〉電影只是這骨幹三部曲中的第一本的一半。

1965年出版的第一本《沙丘》中,最經典的一段話(粗體是我最喜歡的部分):

”I must not fear. Fear is the mind-killer. Fear is the little-death that brings total obliteration. I will face my fear. I will permit it to pass over me and through me. And when it has gone past I will turn the inner eye to see its path. Where the fear has gone there will be nothing. Only I will remain."

首兩句在整本書中反覆的出現,當主角徬徨害怕、猶豫遲疑時,總會對自己說這兩句話。不過我最喜歡的是作者後面用了permit(允許、同意)這個字,它帶有一種溫柔的妥協,如此迎接恐懼實比頑強地抵抗更難,他要把自己完完整整的打開,讓恐懼全面的進入、佔據、穿透,但唯有如此,恐懼才能完完整整的離開。

雖然在探討恐懼,其他各色的情緒何嘗不是如此?只要想想最終自己仍會在風雨過後留下,似乎就沒有那麼難穿越那道風雨了。

“There is probably no more terrible instant of enlightenment than the one in which you discover your father is a man—with human flesh."

回想小時候讀《沙丘》,肯定不覺得這句話有什麼真理,即使身為一個小屁孩也不會不知道爸媽是平凡的血肉之軀。但長大了慢慢發現,人最神奇也最荒謬的一個能力,是輕易地在心裡同時承認又否認一件事的真實性。去年參加了大伯的喪禮,扶在靈柩旁注視著這樣一具失了靈魂的軀殼,心裡彷彿有個聲音說:「你是不是從來沒有認真地、刻骨銘心地意識到,身邊所愛之人必將有死去的一天?」是的,我知道父母正在衰老,是的,我知道死亡是世界上唯一能百分之百確定的事情,但每當我正視著它的那一瞬間,它仍然新鮮的、劇烈的仿佛這是我第一次明白它

"The concept of progress acts as a protective mechanism to shield us from the terrors of the future."

可能是社畜電視劇看太多,我時常痛恨「勵志奮發、努力前行、精益求精」類型的心靈雞湯,怨恨這個時代對「進展(progress)」的迷戀和推崇,所以重新讀到這句話時我把書放下來停了好久,因為赫然發現自己光顧著怨念和抵抗,卻沒問過歸根結底「為什麼」我們這麼需要「進展」?彷彿它是命懸一線的時候必須攀附著的救命繩,心裡總想反覆確認它在。而《沙丘》裡如此詩意的回答了這個問題:它是一種保護機制,屏蔽著我們對未來的恐懼

《沙丘》是許多科幻迷心中不朽的經典,不過每當一部科幻片改編上映時,上網搜尋一下它的原著都會查到類似「科幻經典XXX」的說法,像是Apple TV去年推出的影集〈基地〉,其原著《基地系列小說》也被譽為科幻小說的聖經等等,這些二十世紀的科幻小說放到今時今日仍然不朽,我相信有部分原因是在那些驚人想像力之外,它們也巧妙地從科幻宇宙裡映射出了人類現實世界的影子吧!

CC BY-NC-ND 2.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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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棵小樹近期深深地愛上了刺繡,而在嚇人的未來裡,我只求能像一棵小樹一樣,默默地平安地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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