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赛酒店
我沿着楼梯走上了那栋名为“金赛大厦”的欧式建筑的六楼,沿着天井转着寻找611号。正当我愁眉紧锁地绕了三圈仍未看到611的时候,无意间瞥到一个老人从一个颇有上世纪国营饭店风格的绿色门里走出来。我再往上看,赫然看见门上写着“611”几个红色的大字。我生怕这扇门会消失,飞快地冲上去握住门把手,把那老人吓了一跳。仔细一看,我才发现所谓的“老人”其实是个戴着高高帽子的孩子,穿着类似西南少数民族的服饰。但那孩子的脸比昨晚的满月还要白,仿佛刚从面粉堆里爬出来一样。
在孩子的注视下,我推开611号房间的门,里面一片漆黑。我稍微停顿了一下,等眼睛适应黑暗后,发现眼前是一个巨大的旋转楼梯。我摸索着扶手往上走,转过一个角落时,借着不知从何处透来的微弱光亮,我看到几级台阶上坐着穿着各色衣服、不同肤色的孩子。他们不吵不闹,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黑亮的眼睛齐刷刷地盯着我。我顿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但仍然硬着头皮继续往上走———因为我似乎看见前方有一扇小门开着,那里应该就是前台吧。这样想着,我小心翼翼地穿过那些孩子之间的缝隙。正当我心里暗暗抱怨他们也不知道让一下路,突然听到一个幽幽的声音:“离开。”
我一愣,但也不知为何好奇心和莽撞之意油然而生,想着既然已经到了前台,不如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前台的装潢也是欧式风格,有一排散发着柔和鹅黄色光芒的水晶吊灯,肉粉色的大理石柜台,却比这栋大楼其他角落显得简陋。柜台后站着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精瘦的中年男人。他打量了我片刻,没有说话,只是幽幽地说出了一句颠覆我此生住酒店经验的话:“现在你要支付1000块烧纸钱。”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问了句:“一千块现金吗?可不可以微信支付?”他皱了皱眉,重复道:“一千块烧纸钱。”我感到莫名其妙,虽然今天是农历七月十六,但即便酒店要烧纸钱过节,也不该让住客支付,更何况中元节已经过去了。我说道:“订房的时候没说要烧纸钱,我没有这钱。”男人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表情,低头操作了一番,然后把房卡递给我。他把房卡交给我之后,嘟囔了一句什么,像是“真的是不懂规矩”。我正想转过头去问他“你在说什么”,却发现柜台后面已经空无一人。
这时,一个体型比之前那个男人更加魁梧的人从旁边走过来,接替了他的位置。他带我走到电梯前,刷卡打开了电梯。这是一个极其宽大的电梯井,比我这辈子见过的所有电梯井加起来还要大。电梯井的天花板上吊着无数个生锈的花洒,那些花洒密密麻麻、鳞次栉比地排列着,有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建筑感。然后,他按下了三楼的按钮。我们到达三楼,电梯门打开后,映入眼帘的是310号房间。
这个走廊与其说像酒店的走廊,不如说更像是一个医院的走廊,墙壁都涂成了米黄色,风格与楼下的欧式大相径庭。我们打开房门后,那人并没有进来,只是说道:“我就送你到这儿,好好休息。”说完,他就走了。
我进了房间,把房门反锁。这时我才开始注意到,这里是一个极其宽敞的空间,只有一张床放在一面墙的中央,显得地面空旷无比。我又朝另一面墙看去,发现上面有一个小门,门似乎是开的。透过门,隐隐约约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我放下行李,怀着好奇心朝那个门走过去。刚走近,就感觉到有一股刺骨的寒风从门内吹来。
我顶着风继续前进,等我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终于看清了门后面的景象。那是一个更大的空间,灯光昏暗,四周被一种橙色的光笼罩,虽然是暖色调,但却让人感到背脊发凉。就在这时,我注意到,橙色空间里站着一个不高不矮的人形存在。那一瞬间,我无法确定那是不是一个人,因为它的轮廓和人的形态有着巨大的差异。那东西缓缓向我这边飘来,对,我很确定是飘过来,不是走过来。
它逐渐靠近,我的心脏狂跳起来,感到一股极强的威胁感。我不由自主地说:“不知何方神圣,我只是来此过夜一晚,多有得罪,多有打扰。”那人停住了。我看清了他的脸——那是一个带着鬼面的面具。鬼面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他继续朝我逼近。我慌忙转身想要逃回门口,却发现无数个模糊的人影像黑暗中的幽灵一般,悄无声息地从四周逼近,仿佛要将我吞没。
我吓得尖叫出声,连忙说道:“不打扰了,不打扰了。”我飞快地朝门口跑去。突然,我感觉到背后有一股力量拉住我,我惊恐地回头,竟是那个全身雪白、像老人一样的小孩。他的脸上露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他轻声说道:“你已经进来了,就再也出不去了。”
绝望攫住了我的心。我拼命挣扎,耳边突然响起了孩子们整齐的低语声:“欢迎来到地狱酒店。”四周的黑影瞬间涌动,像是一张巨大的网向我包围而来。就在我即将被吞噬的瞬间,我意识到,这根本不是一个普通的酒店,而是一个通往地狱的入口。
四周一片漆黑,再无任何光亮。我只感觉到身体被一股强烈的吸力拽向黑暗的深处,四周是无尽的冰冷和阴森。眼前最后的景象,是那个孩子诡异的笑容,在无边的黑暗中,化作一道永不消散的阴影。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正站在酒店的大厅里,四周一片寂静,刚刚的一切仿佛从未发生过。我的手里紧紧攥着房卡,心跳依然快得像是要从胸口跳出来。我立刻冲出酒店的大门,发现自己站在一条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身后,那栋欧式建筑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冷清。看着手中的房卡,我忽然觉得它像一块冰冷的铁片,让我不寒而栗。回头再望一眼酒店的大门,它已经悄无声息地关上了,仿佛在等待着下一个不幸的访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