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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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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模影零篇

Lo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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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另有一种悲哀,是关于世间的无限和个人的有限,几乎可以上接陈子昂、李白。但又不同男诗人的兵戈铁马为出路,她的出路是爱。
齐白石

我从前没读过林徽因,和每一个中国人一样,关于她的恋爱绯闻倒是听过不少,出自每一个酸腐、猥琐的中学男语文老师。再就是传唱力度很广的言情长片《人间四月天》,让人一看更是避之不及。

但是我最近无意间读到,她有一个系列叫“模影零篇”,不知收在哪里,写了很多可爱的女子,令人惊叹。

《钟绿》是古典美丽的,一个中世纪年轻尼姑似的美人从传闻中走出来,曾借住在中国女子留学生的阁楼,打趣孔子庙和自由神之间的距离。她写美丽的信。“她这种的恋爱真能使人相信人生还有点意义,世界上还有一点美存在”,但她的爱人却在结婚前一星期骤然死去。

《绣绣》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女孩,和母亲一起、被追赶新思潮的爹抛弃,另娶妻生子。意料之中的一直被忽视,也没有上学,因生病没有得到医治和照看而夭折。她对未来的期冀,是用旧皮鞋换了一双梦一般美满的小磁碗,十分爱惜,却被父母吵架时一气摔碎。就像一个征兆,她的生命也因此殒落。

《文珍》是时代变迁中大户人家的婢女,只是从一个孩子天真的视角看去,很久之后才发现她的身份。外面的解放思想如日中天,文珍也学字背诗,却目睹自己的同伴因为被少爷引诱而遭责罚致死(不由让人想起《红楼梦》)。她的生命、她的婚姻,皆由主家管理,那样鲜活的一个女子,怎么能够忍受,于是她在中秋节后快要出嫁以前逃跑了。

这几篇小说几乎使我一下子就爱上了她,这个活在传言中的女性诗人和小说家,我忍不住向朋友推荐这几个故事时说道:她有一颗很好很好的心。

在此之前,使我从流言中挣脱,开始对林徽因产生好奇,是因为诗人马雁曾经写到过她,就放在散文集《读书与跌宕自喜》的开头。不管体现了谁的审美趣味,我想都有它的道理。马雁在其中引用了林女士的诗一首:

《莲灯》
如果我的心是一朵莲花,
正中擎出一枝点亮的蜡,
荧荧虽则单是那一剪光,
我也要它骄傲的捧出辉煌。
不怕它只是我个人的莲灯,
照不见前后崎岖的人生——
浮沉它依附着人海的浪涛
明暗自成了它内心的秘奥。
单是那光一闪花一朵——
像一叶轻舸驶出了江河——
宛转它飘随命运的波涌
等候那阵阵风向远处推送。
算做一次过客在宇宙里,
认识这玲珑的生从容的死,
这飘忽的途程也就是个——
也就是个美丽美丽的梦。

马雁对这首诗的评价很高——“比之卞之琳、徐志摩,别说是毫不逊色,简直是高出一筹。前面的韵脚和平仄的处理显然高出戴望舒之流,且有中西合璧的技巧,没有深厚的近体诗功底以及十四行诗技术,大概是很难写出前四行的。「浮沉它依附着人海的浪涛/明暗自成了它内心的秘奥。」两行对汉语的句式转换显得非常灵活,而当时李金发们还在纠缠于怪异语法……在我个人心目里,《莲灯》算得上中国现代文学里最好的诗之一。其中最可贵的是没有苦难,都是很优雅的。 ”

如果不看全篇,单拎出最后这两句,不管是马雁,还是林徽因,可能都不会被理解。尤其是像吃苦耐劳、天道酬勤这样的价值观,仍然在中国普遍存在,任何的幸运都像是会刺痛人似的。但是对于诗歌而言,如果不能以诗本身留存,附加更多的苦难,只会使之坠落。“多数诗人都受困于苦难记忆太深重,乃至有时候没有什么苦难也自动往上面靠,因而缺少那种圆润的、感觉良好的东西”,如此我们应该多少有些体会。

马雁赞扬林徽因的诗,说她从宋人那里学到了轻盈,“她另有一种悲哀,是关于世间的无限和个人的有限,几乎可以上接陈子昂、李白。但又不同男诗人的兵戈铁马为出路,她的出路是爱。并且不满足地追索爱的道理,最后给出了绝望的勇气。 ”

我一直忘不了这评价,但让我提起兴趣去读《林徽因文集》,似乎又不到时候。于是在这时,我遇到了《模影零篇》,认识她,作为一个古典美丽的小说家。

她写的那些女子,和俗世所看见她的幸运显然是截然不同的,就像马雁在文章末尾说的:然而虽则幸运,也并不能降低她的高贵。因为即使苦楚,她也仍会是这样美丽而优雅,有诗为证。

林徽因

CC BY-NC-ND 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