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特市自由寫「七日書」｜那些地方

我物理上的家在彰化，一處不知名的社區裡的其中一戶。最讓我感慨萬千的地方，是我家門外電梯間的一道窗，我哥從那裡出去，再也沒回來過。對了，我家在六樓。

忘記在那之前或之後，我開始有了後來被診斷出是躁鬱症的所謂的黑洞期。質疑學校質疑功課，質疑家庭質疑愛，我對一切答案問然後呢，最根本的然後是根本沒有然後。我開始有時候會像看著爸爸開車一樣的看著自己的身體自動駕駛，正確來說是解離，但當時我只知道，我需要在腦中喊著自己的名字，一個指令一個指令出口，才能控制身體做出想要的動作。我以為每個同學的媽媽都會因為負擔不了自己的情緒，而在傾倒垃圾後瞬間抽離，我以為每個朋友的爸爸都會像遊戲裡的NPC一樣，只會對特定問題作出特定回答，存在，但無法交心。

那一年，我失去的不是一個人，是三個。

那一年，我開始學會對過去的每個細節一一復盤，思考究竟是哪個環節讓我失去哥哥。也是在那一年，我學會把自己放到所有人之下，開始不切實際的祈禱，如果任一神明上帝存在，能否帶走我，一命換一命，把家裡那個最討人喜歡的換回來。但是沒有，所以我也正式開始不相信超自然力量的存在。我再也不怕鬼，讓我怕的每一個都是人。

所幸我有奶奶，一個會在我寫功課時，總要我先吃零嘴看卡通休息的奶奶，一個會在我爸媽生病、我無人關心時、仍記得問問我好不好的奶奶。一個對我最大期望就是好好活著的奶奶。我靠著奶奶的愛一路活到現在，為了不讓她再接受任何噩耗，活得再累，我都不想讓奶奶再體驗一次失去的感覺。到這時我才明白這是歸屬感，這是愛，這是愛一個人愛到願意承受讓她先離開的悲傷。

一直這麼說，我的身體，我的家鄉。

但我其實還是有個家，有另一個讓我感慨萬千的地方。那是有奶奶背影的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