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八)
原來母親為祖母施打嗎啡已經一段時日,只要祖母喊痛就趕緊幫她打,雖然大家心裡都不捨祖母受痛,但對於「告別時刻」孩時來臨,還是抱著敬畏與順其自然的心,畢竟這是「天機」。
大家雖然持續等待,但一些後續的準備工作也默默進行著,另外正常生活的笑語還是持續著,只是會自覺地壓低聲量些,畢竟祖母還在睡覺,別吵擾老人家,讓她感覺不安心。
母親先陪著祖母兩天,這段時間,只要有人發現祖母似乎皺著眉感覺疼痛,就喊來母親打針。母親也教了堂姊如何實施皮下或肌肉注射,堂姊那一臉的不可置信:「嬸仔,你感覺我可以嗎?」
「有人來做都可以啦。」是啊,母親不會一直守在老家,還有些工作要做,不僅要照顧人也要適時休息。堂姊是硬著頭皮,也得接下幫祖母打針的任務,同時還要時刻注意祖母的集尿袋,雖然幾乎沒有甚麼尿液排出,還有祖母的紙尿褲是否有排泄物,要清理置換。「還得偶而幫她翻翻身喔。」
又過了無事的兩日,我回到家裡,父親等我同赴老家探視祖母。我看著祖母睡得安詳,呼吸雖緩但仍持續著,竟覺著安心,是啊,或許那個時刻不會早來,或許也不需要等待,祖母會突然醒過來,和大家一起吃吃喝喝。
由於聚集的人口不少,二伯家開飯搬來兩張圓桌,長輩們圍桌而坐,我們小輩就各自夾好飯菜各自找位置坐。一頓飯間邊吃邊聊的日常,即便心底有著一股悲傷流淌著,生活還是必須過著。吃過午飯,因為我得返回工作崗位,我們一家便驅車返家,不料一進家門便接到電話,「祖母已經沒有氣息了。」父親放下電話說。「我得找張相片…」母親主動說,咱們拍全家福那次,不是也幫祖母拍了張個人照? 於是母親上樓去找照片,找到後和父親一起回老家協辦喪葬事宜,而我就先回高雄工作並且請假後再回家。
再見到祖母,已經是她往生第三日,親友們輪班守靈,緩緩地一張兩張燒著紙錢,走到老家門前,父親說:「直接進門跪拜吧,咱們不需要跪爬。」我舉香向祖母的靈位拜了三拜後插好,走到供桌後仔細端詳著祖母的模樣,老人家面容安詳,似乎睡著般的安詳酣暢,眼眶一熱卻沒流淚,只是覺得安慰,老人家完成這輩子的所有任務,不再需要牽掛這一大家子了。
兩個排行最小的姑姑也趕回來,有人圍成一圈摺蓮花,姑姑們也加入,聊著一些關於祖母的事,小姑姑對四姑姑說:「阿母齁最討厭你不時去打牌啦,還有別再簽阿樂了啦,小心阿母半夜叫你起床打屁股。」
四姑姑不以為然,嘟了下嘴接話:「對厚,咱阿母現在已經成仙了,搞不好可以向她問明牌,或者我打牌時請阿母幫我看別家的牌。」這對搞笑姊妹花,這番對話雖然市井流氣,但也聽出來,我們對於「死別」這件事的看輕,而是更注重生前的愛與相處。我的兩位姑姑其實特別孝順,帶著祖母走過世界最多地方的是她們倆,祖母的醫藥費也幫著出了不少,所以我們都知道這番話其實是想沖淡大家哀傷感的玩笑話,她們說完果然奏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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